这些农人都身材高大健壮魁梧,可是手上的农活却显得有些不入流。似乎,不是长年累月土里刨食的。
炎炎夏日,汗如雨下。农人中,一头发半百的老翁,从田间地头出来,一屁股坐在大数地下。解开身上的扣子,露出精壮的胸膛,用手里的草帽不住的扇着古铜色的脸。
“他娘的,老子这辈子,哪受过这罪?”
边上,一个老妇给他倒上凉茶,笑道,“种地还受罪?你这辈子什么都没怕过,到老了居然怕干活?”说着,抿嘴笑起来,“不过呀,妾身看来,种地的您,可比当将军的您,要踏实多了!”
这老汉不是别人,正是贬为平民,在老家务农的蓝玉。边上的老夫是他结发妻子,田中忙活的是蓝玉的儿子和儿媳妇们。
尽管有些军中故旧相送的金银,可是地方官看着呢,蓝家也要奉旨种地。
“委屈你了,过这种日子!”所谓英雄柔情,私下的蓝玉,面对妻子总是和颜悦色。
“这有什么委屈的!”夫人笑笑,靠着蓝玉坐下,“这日子挺好,以前老爷您高官显贵的,可妾身总觉得不踏实。现在咱们一家人,虽然日子没有以前富贵,可是胜在安稳。”说着,看看蓝玉,“老爷,您也岁数大了,打一辈子仗,总是不着家。现在老了,能跟家里人在一块,儿孙满堂的您还有什么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一辈子的雄心壮志,一辈子的功绩被人活生生的抹杀,心里甘心才怪。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蓝玉自己也深思熟虑一番,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不敢不低头。再说,以往的自己,对功利二字,太过执着了。所以,才招人妒恨,招人猜忌。
吃一堑长一智,人总是能在跌倒之时,看到过去的不足,进行反思。
“你说的对,这样的日子挺好,反正不用操心了!”蓝玉看着田间,跑闹的孙子辈,笑着说道。
“真的?”夫人回头,笑问,“若是朝廷起复您,让您再去打仗?”
“呸,老子吃撑了,还管那闲事!他娘的,卖了一辈子命,这个鸟下场,老子还不长记性!别说起复,就是让老子再领兵,老子都不鸟他,爱谁谁?”蓝玉骂道。
“呵呵!”夫人笑了起来。
这一笑,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意思。
蓝玉继续说道,“夫人还别不信,我有半句假话,就”
突然,懒洋洋坐着的蓝玉一下如豹子一样站起,原本柔和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充满力量,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老爷!”夫人不解。
“嘘!”蓝玉让妻子噤声,竖起了耳朵。
耳中,似乎有阵阵熟悉的韵律。眼中,渐渐泛起了烟尘。
“骑兵!有大队的骑兵过来了!”蓝玉神色郑重,边上放着的锄头,如战刀一样抓在手里,“夫人,带着孩子们躲起来!”随后,又对田间喊道,“老大,老二,过来跟老子结阵!”
“骑兵?”蓝夫人不是寻常女子,抓着丈夫的手臂,“老爷是朝廷的人?”说着,眼中满是坚决和凄苦,“还不放过咱们?老爷,若真想斩草除根,咱家谁都跑不掉!”
这时,马蹄如雷,烟尘大起,数百骑兵在眨眼之间,从前面冲来,到了蓝玉的跟前。
“是来抓老子的?”蓝玉挡在蓝家众人之前,厉声喝问。
战马停住,烟尘中,马上一员将领,拉开脸上的面罩,大笑道,“老哥,是我!”
“王兄弟?”
蓝玉顿时大喜,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次和他征伐塞外的王弼。
“你怎么来了?”蓝玉大声道,看看对方周围,“他娘的,不打旗号,仪仗队也没有,穿着普通的盔甲,哪还有点侯爵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把总!”说着,忽然明白了,大声问道,“咱大明又要用兵了?你是要出征?打哪?可是要出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