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最后,洛千淮及时祭出了自己的两个弟弟,红着眼求他给自己留点时间,准备招待的晚宴,他怕是能在屋中一直待到明天早上,完全不怕一干手下笑话。得到自由之后,她强打精神披衣而起,唤来星璇跟星一星五,交代了晚宴的安排。她们不知道都受了什么惩罚,明明行走如常,但面上都有些苍白,不管如何追问都不肯多说。洛千淮此时也没力气管她们,待三人恭谨地应了退下,她立时便倒了下去,一觉睡到华灯初上。星璇挑起了帘子,轻声唤醒了她:“夫人,两位郎君都已经到了,侯爷正在前院陪着吃茶。”前院正厅。墨公子一身月白色的素缎衣袍,略有些慵懒地斜斜地倚靠在主位之上,洛萧与洛昭则分别坐在左右两侧下首的客位之上。没有人说话,厅中一片寂静。卫执沉默地走上前来,为卫萧跟卫昭续了茶。卫萧虽觉得此茶清淡幽雅,但他此来,却并不是为了喝茶的。“侯爷。”他捏紧了手中的匣子,率先打破了沉默:“那日回门之时,因忙碌未曾细看,回去之后却发现,侯爷此礼太过贵重,小子并不敢受,这便请侯爷收回了吧。”他捧匣起身,目视侍立在一旁的卫执,指望他将匣子取走,但对方就似没看见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就是岿然不动。“侯爷”卫萧又转头望向墨公子,就听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萧弟既然师从段老先生,于礼仪一道自是不会差的。莫说今儿是家宴,便是在外面,你也当叫我一声姊夫,而不是人云亦云,跟着一起唤我‘侯爷’。”依着洛萧的本心,完全不想承认这个姊夫。那日回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关门闭户的,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侯爷莫要开玩笑。小子姓洛,夫人自姓景,虽是幼时相伴长大,但毕竟并非亲姊弟,自然也不敢与侯爷攀亲带故。至于这份大礼,小子更是愧不敢受。”他这般说的时候,洛昭也跟着站了起来,将先前那个长条的匣子也扔到了案几之上:“我阿兄的话,便是我的意思。你送的这把剑确实不错,但我才刚刚学剑,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还请侯爷收回。”墨公子垂着眸,冷白的面上一派淡然,唇角微微抿着,完全看不出喜怒,声线却依然低沉如冰泉泠泠:“姓氏之事,本是岳丈掩人耳目之法,事实如何,你们与吾妻皆是心如明镜。而便真是收养,有了那些年相互扶持的经历,叫一声姊夫也是应当应份,否则那日回门,你们也不必勉强开口。”眼见洛萧的面皮已经泛红,墨公子又继续道:“我本以为,二位皆是通透明达之人,不至于为了一个称呼与些许俗物,便如此矫情作态,现在看来,也许是我错了。”洛萧到底年轻,脸已经彻底红了。他看了看满心不以为然的洛昭,低声道:“之前是我想左了。但无论如何,这份礼都太过贵重。您与阿姊新婚,虽则已然出仕,但也处处都需用钱,所以这间铺子,还是收回去的好。”那匣中所藏之物,正是位于西京东市后街之上,一家古玩店“知本斋”的契书。洛萧昨日,已去知本斋实地看了一回,见那店铺上下两层,自外而内,皆是以上佳的紫檀木搭建雕琢,富贵之气沛然充盈,内中所售之物更是少见的珍稀书画摆件,门前更是车水马龙,进出之人各个衣饰华贵,一日流水少说也得有个百金千金。若非契书就在他手里,他完全想不到,这间店铺背后的主人,便是襄侯虞楚,更想不到,他竟会将这间有钱也买不到的旺铺,转赠给自己。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不小心,拿错了。襄侯的经济状况显然不算好,仅从局促且朴素的襄侯府第就能看得出来,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受此厚赐,而若是对方真的拿错了,他更是得及时退还。墨公子淡然一笑,摆摆手,示意他与洛昭坐下去,再开口时,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听说陛下前日,已经行了拜师礼,与你和顾棠以师兄弟相称?”洛萧大惊,腾地站了起来:“此事隐秘,当时在场之人均得了陛下的封口令,襄侯是如何得知的?”墨公子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阿萧又唤错了,是姊夫。”“那就请姊夫示下,你是从何处知晓此事的?”洛萧满脸惊疑。墨公子慢悠悠地提起了面前的茶盏,送到唇边微微一泯,方才开口道:“你的养气功夫,还得跟段师好好学学啊。”“段师?”洛萧抖着唇,伸手指向墨公子:“你,你怎么能这般称呼段先生,难不成,你跟他老人家”“怎么,段师还没跟你说过,我早先也曾在他门下受教,真要论起来,你跟顾棠,都该称我一声大师兄。”洛萧望着上首的墨公子,瞳孔急剧收缩,脑海中记忆如走马灯一般旋转,很多先前没有在意过的细节,都慢慢地浮现了出来。“先生,前庆史中,关于庆衍宗的身世,就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说是庆襄宗的亲生子,一说是权臣高炳献已孕侍女于襄宗,暗指其实为高炳血脉——若是正史与野史有所差别也就罢了,可明明是同一本书,为何还会有差别?”“萧儿你问得很好。史笔虽如刀,但秉笔的却是人。他们不可能事事亲历,只能通过前人记述总结成书——前人便有两说,修史之人又能如何呢?”“可是先生,这也太不严肃了。编撰前庆史的可是文史公啊,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呵呵呵,你还是太过年轻。文史公已算是端方严谨之人,自他之后,修史者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存私心的有之,从上命者有之,又或者,直接成了帝王喉舌,你看到的那些,只是有心人想要让你看到的。”:()我真的不想再走捷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