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身上总有一股麝香的气息,当初南下时她就发现了,原以为是不慎沾染的,如今看来未必。
赵陆暗想,陈老大人待其为座上宾,又是迎春的娘家人,虽然元春出宫,压根儿不是正常流程出来的,但只要亲堂姐坐镇,紧要关头的迎春总不会叫人糊弄了去。
门前有俩肃穆高大的暗影,赵陆还没能上前,脚尖儿处便落了一枚箭矢,直直插在青石板缝隙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冷喝:“站住!往前叨扰者,死!”
“!!!”平日里温和的小姑娘狠狠怔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一步,似又想到自己的目的,心里啐了一口,提起荷包,高声道:“我有要事求见姑娘,人命关天的那种!”
她没看见射箭的人,因此不敢往前,见没有响动,便又大声说了一遍。
……
元春伸手轻搭床帘,锦被堆里乌云般的秀发落在肩上,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嗓音还带着微哑的余韵,陈述道:“你的人,拦住了我的人。”
白嫩嫩的脚丫戳在水颐的后背上,他轻笑一声,忍不住揉按一瞬,又转身进了净房,洗漱过后才站到榻前,嘴角含着餍足的笑意,朗声故意道:“贾母妃真是爱女心切,靖和不过四岁,便是早慧,也断没有这么早就来封地的道理,你快些叫你的人回去吧。”
别看见不该看的人。
他的舌尖重重在贾母妃三个字上抵了一下,仿佛在唤醒清明,又似乎在回味余韵。
元春脸上微滞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收回脚丫,改为隔着被子将脸贴在男人的腰间,垂眸盖住眼底的厌烦,柔声道:“我会随你回京,只是我这妹妹病了许久也不曾得见,你总要给我些许时间。”
迎春是她们母女俩与陈家的牵绊,即便不能诞下陈家这支的长子嫡孙,也决不能妨碍性命。
水颐低头,正撞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笑了笑:“陈家我是信得过,但这些事何须你亲去,难道信不过儿臣?”
就算水颐有完全的把握在此行之中改天换地,但在皇子觊觎后妃这件事上,他也不想有分毫的闪失,多杀几个人,少杀几个人,他私心里并不在乎。
这么一想,院外传来的女声都变得难听起来,正要招手,就觉得腰间一紧,元春叹道:“我家已经如此情形,殿下连个庶妹也容不下吗?”
男人一口一个母妃,一口一个儿臣,元春心头火四起,不由得心中狠啐这父子俩。
面上却只是顿了下,仰头瞧他,低声道:“你想让我变成六亲无靠是不是?”
水颐眸子深黑,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的,勾连罪逆,能保下你父亲已经是多方斡旋。那理国公柳家,柳贵妃吊死在宫里,也没能平息父皇的怒火。”
天子富有四海,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水颐唇角露出一抹毅色,语气有些讽然,“你且放心吧,我打过招呼,陈家老夫人不敢出格。”
久居高位的人蓦然被点了一道,水颐心中有些不快,嘴上便冷淡了几分,甚至将人推开,转身便出了院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今日之事,出不了这陈府,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元春的眉头渐渐松开,嘴角含着一股意味不明的笑,三两下挽了头发,便叫赵陆进来。
赵陆原本都要失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在这儿。
她一进屋,先同元春说明了来意,便觉得鼻尖愈发浓烈的麝香气息里,还夹杂了一股隐秘而暧昧的暖香,这让她想起冬日埋在被窝里睡觉,被捂出薄汗的那种湿意。
“元……姑娘,麝香虽名贵,但于女子总是带着损伤,你这个……嗯,适量,适量为好。”这位大姐病好了之后,气势一日盛过一日,如今赵陆甚至已经不太敢直视她了。
期期艾艾的样子落在元春眼里,想起迎春那病弱的模样,元春低头梳理发梢,暗叹一口,麝香当然有损身体,但靖和还小,她总不能为靖和的兄弟添一个孩子罢?
对上虎豹豺狼,她做得主的也不过身体上这方寸之地了,连‘死’都要按要求‘死’得恰如其分,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换来父母的安稳晚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