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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仇人(第1页)

174仇人

金陵的秋色远不如北地浓厚,稀稀拉拉的红叶居然也能叫如织游人追捧,赵陆心下十分不解。

苛捐杂税从古至今都是一项绕不开的创收行为,此举一旦施行,百姓就像进了活扣的牲口,只剩下越绑越紧一条路。

“你回京城去吧,我这两年也值班了十来亩田地,加上你和姐夫的,回去也什么都不愁,何必……”赵陆苦口婆心,生怕两口子被套牢在金陵,她们是外地人,若是开刀,必定是首当其冲的那一波。

而赵三沉着眉头,安安静静地为她炒一锅拔丝地瓜,姐俩之间的气氛看得刘平眼睛痛,借口收玉黍干脆地躲了出去。

“上个月地动,好在伤的不是咱们这处,只是百户亲自来游说,这粮是非交不可。官府也说为了赈灾,朝廷的救济迟迟下不来,这地租就得涨……六儿,若是今年走了,过去两年岂不是白干了?”赵三终是忍不住,对着妹妹吐槽起来。

一千两银子南下,如今兜里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余两,大家都是苦日子过来的老百姓,赵三也做不出那等克扣口粮的扒皮行为,再结了今年的工钱,跟两年前有什么区别。

地租涨了,可这红薯已经是她种出经验了的庄稼,金陵温暖,产量是京城的一倍还多,唾手可得的丰收就在眼前,任谁也说不出回头这样的话来。

赵陆一时间没了法子,哼了一声。

“这些都是京城种红薯的经验,你收好。”那是一封嵌了断亲书的北地红薯种植方法,里头更有京城的房契田契,流水线有鬼刀照看,三五年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更多的情况,谁说不准。

她面上带了无奈,啃着红薯,平静道:“此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城,你俩要好好的,势头不对,宁肯亏损,也不要冒进套牢了,早点回京去。”

她不敢将自己已经黑户了的消息告诉赵三,百姓自来一怕生死,二怕官府。这户籍就像是一本出厂合格证明,若说如今变成了废纸一张,不知道赵三得担心成什么样。

“你是太医院的人,为官府办事,去到天涯海角也不必怕。”赵三十分乐观,心道六丫头的担忧虽有些道理,但眼下总归还不到那一步。

豪强欺压百姓,总要有个过程吧,期间见势不对再说。

她想得很好。

赵陆鼻孔里撒气,不肯理会,便转而言它,说起再南下,便可途径益州,那边山高水长,倒是有一番不同于江南的好景色。

“说起来,你以前服侍的那贾家,听说就有个姑娘嫁到了益州,如今贾家抄家,她恐怕会受牵连,你路过益州的时候小心些。”别被牵连了,因着赵陆的缘故,赵三两口子倒是对贾府格外关注。

“是大房的二姑娘,陛下也说祸不及出嫁女,应该不至于牵连。”赵陆想到那个小心翼翼的姑娘,忙摇头,道,“行了,不和你说了,我天黑前得回船上,搞不好要连夜出发的。”

短暂一叙,说起来最多的不过是注意安全,身体康健。但这样光明正大相见,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都不一定了。

想到这,赵陆有些伤感,离别前强打笑意道:“你那个炖猪蹄的豆子是芸豆么?还有没有?挺好吃的。”

下山的牛车上,赵陆带上了一大包吃食,蒸制后晒得糯糯的红薯干,白玉似的芸豆,压成猫儿雀儿样式的糖球……赵陆面上漾起笑意,心道这两口子,赚钱的劲头比起自己来不遑多让。

“六儿!一路顺风!”赵三站在山头,突然捂上肚子大喊一声,见赵陆抬头望她,她双颊绯红的补了一句:“等你回来做姨妈。”

也不知道赵陆听清楚没,只见她明快地挥挥手,身形渐渐隐入绿云之中。

“不是说还没确定吗,你就这么说出去了?”刘平站在身后,面上有些忍俊不禁。赵三不用回头,巧笑嫣然地靠了上去,那是对另一个人的绝对信任。

她笑意未改,抿了抿唇,倚在刘平的肩头,平坦的小腹在这一刻被寄予厚望,只听女人轻声道:“我觉得八九不离十的。”

“好好好。”刘平笑吟吟的,夫妻俩搀扶着往回走,男声稳重道:“六妹妹的担心不无道理。况且先头咱们也说好了,若真有了,你就回京城去养胎,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

逃跑计划实施起来,总是很难平静,赵陆大包小裹的上船,元春正在窗前观星。

摇曳的万家灯火衬着忙碌的港口,奔波的嘈杂人群不分昼夜,赵陆摸了摸对着水坑摹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宛如游鱼般穿梭在人群中,亮了镖局自制的“船票”,果然如猜测一般一路往益州而去。

南下并不顺风,尤其夜半时分有雷电交织,紫微星晦暗难明,大胡子坐在窗前,神色忽明忽暗。

正值朝野新旧交替之时,刚刚稳定的边陲,这两年也显得异常活泛,这个时候出远门实际上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路遇贼人拦路抢劫,一路行船,赵陆都已将这些乌合之众当成了家常便饭。

“咱们身上又没什么可抢的,朔姐实在是不必担忧。”一有风吹草动,元朔的反应就难掩紧绷。也怪她,恻隐之心生得诡异,一听是被人囚禁侥幸逃脱时,嘴比脑子快,自告奋勇的说要送她继续南下。

这女人肯定是会什么蛊惑人心的邪,绝非她想蹭顺风船。

赵陆嘀嘀咕咕的,元春被这话逗笑,身子微颤之下忍不住嘶了一声,便乖乖坐到窗边,闭目养神起来。

扑簌簌的雨声开始敲窗,那些满门流放的噩梦还没有做完,水颐想要藏起来的折子,她偏生看了个一清二楚。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那些哭嚎的脸,形容狼狈的老太太裹挟着地底的寒风,袍子下的血腥味直冲鼻端,齐齐与她在梦中相见。

因此,水颐每每做小伏低,元春都觉得他就像地狱里的鬼魅,挣扎在一张温润如玉的面皮之后,只等一个时机,扑上来将她、将贾家拆吃入腹。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悬崖峭壁之间安享富贵,靖和说得没错,那是畸形的爱人,更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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