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漫不经心,只有一双月牙眼盯着耶律枭。
女子生产后,自是不如原先好,她是医者,不知道瞧见了多少怀孕生产后的姑娘变样,原先纤细漂亮的姑娘们像是被吹起来的鱼泡一样鼓起来,再消瘦下去的时候,自然是与原先不同的,身子也大不如前。
她以往有一个闺中密友,便是因为生了孩子,腹部生了一些细纹,她的夫君明面上体恤她,但是后来却再也不肯去她的房中了,只一直流连侧室的房内。
那些事儿提起来都叫人憋屈。
沈落枝自是不肯受这个苦的,若是耶律枭也是如此行事之人,她保不齐会给耶律枭下一贴剧毒,叫耶律枭死的不明不白,尸骨无存。
但耶律枭把头埋在她胸前,久久没有抬头,只过了一会儿,才又问:“还有呢?”
他声音闷闷的,埋在她胸口,怎么都不肯抬头似的。
沈落枝瞧见他如此模样,便有些不好意思逗弄他了,她捏着他耳尖儿,让他抬起头来。
耶律枭抬头,沈落枝便瞧见他的眼。
他生了一双凶恶轻挑的眼,冷冷看人的时候,像是要将人撕碎了吞吃入腹,颇为骇人,但若是满含风情的瞧着人看的时候,又颇为勾魂摄魄。
只是现在,那双眼满是悲凉的看着她,叫沈落枝都有些愧疚了。
“没别的了。”她道:“过十个月,可能会遭一次难,但熬过去就好了,天底下的女子,都得熬这么一趟的。”
耶律枭那颗浸在水里的脑子终于渐渐清醒过来了,他脑子里的水被他一点一点倒出来,终于昂起头问沈落枝,道:“你是生了什么病?”
沈落枝便笑,一挑眉,道:“我没有生什么病,我只是有了身孕,再过十个月,你便能瞧见一个小耶律了。”
也不知是男是女。
耶律枭的心情大起大落,得知沈落枝只是有了身孕时,他是松了一口气,但现如今得知有了个孩子,他也没高兴到哪儿去。
他想象之中的“瘦骨嶙峋、缠绵病榻”这八个字还一直绕在他心头散不掉。
他原也是期待孩子的,金蛮一族,虽然生性噬杀,且酷爱养蛊,只留最健壮的一个孩子,但是孩子这两个字,生来就是会带给人期盼的,他与沈落枝的孩子,必然不会是养蛊的孩子,他会疼爱与沈落枝的每一个孩子的。
他原先甚至都想过,要三个孩子,仔仔细细的给他们取过名字,让他们在大奉中生长,自幼去习大奉的东西,若是他们愿意,也可以来继承金蛮,若是他们不愿意,那就早点给他生出几个孙子来继承。
但是现在,他却很难期盼这个孩子。
大概是被那个“病”字给吓到了,他开始先入为主,他只觉得这孩子是寄生在沈落枝身上的,他每时每刻长大,都在蚕食沈落枝的身体,让沈落枝饱满的身体变的干瘪,活泼的身躯变的无力,让沈落枝最后也变得虚弱。
那股后怕的劲儿还绕在他的身躯上,沈落枝柔软的纤腰还在他的怀里抱着,他轻轻用力,就能感受到年轻的身躯里蕴含的朝气。
鲜嫩的肉,他轻轻一掐,都会留下一道红印子。
耶律枭大概是天底下第一个知道妻子怀孕之后,竟然开始害怕的丈夫。
这样鲜活,这样好的姑娘,若是难产了,那就是一具尸体了。
他之前想象了一路的腐烂尸体模样似乎又出现在了眼前,耶律枭又觉得冷汗津津。
他未曾言语过,但他的眉头一直这么锁着,沈落枝自然也能瞧出来他的担忧,她一时觉得好笑,便伸出手指轻轻地推了推他,道:“耶律枭,天底下女子都有这么一道儿坎的。”
耶律枭此时已经回过些力气来了,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将外袍靴子脱下,远远地扔到毯子外面——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匆忙,都没脱鞋,直接踩着鞋进来的,将那毯子上面都踩出来了一道不明显的痕迹来,不好看。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挤上矮榻,与沈落枝并肩,他反身抱着她的腰腹,低声与她道:“我们只要这一个吧。”
在大奉里有个说法,说女子生产是要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他便只能让沈落枝少进两次。
沈落枝跟他贴合在一起,把下颌贴在耶律枭的肩头上,道:“你自己的孩子,怎的还这般愁眉苦脸的?”
耶律枭没言语。
他只是被吓怕了。
一连三个月,沈落枝前面三个月怀孕的时候,耶律枭都没碰她一个手指头,便因为那大夫说过,女子前几个月不能行房事,他眼睛都饿绿了,却连抱抱都没有。
他们俩也没分房睡,耶律枭不喜欢跟沈落枝分太远,自打沈落枝有了身孕,他就要一直绕在沈落枝旁边,衣绸太紧了他要管,沈落枝吃的太少了他要管,以前好歹还出去打匪呢,现在连门都不肯出去了。
到了三个月之后,沈落枝的小腹便鼓起来了。
她的小腹也会动了,若是伸手搭在上面,还能感受到小腹下面偶有凸起,用药娘的话说,那便是下面的孩童在动了。
四个月的孩童已成人形了,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也是个人儿了。
沈落枝感官倒还好,耶律枭却一日比一日惶恐。
有时候沈落枝夜半醒来,还能瞧见耶律枭在深夜中盯着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颇为骇人,将沈落枝惊的骂了一句:“你在这儿发什么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