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仓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酉时。
酉这个字很有意思,从字形上看它很像装酒的坛子,所以在古语中它就特指酒坛。酉时是指晚上五点到七点,自是吃饭喝酒的时候,亦可叫酒时。
在酒时,山中结衣热情款待了山中康生。这次简单的晚宴只有小茶和熏作陪。本来山中康介为他准备隆重的接风宴,却被山中结衣和山中康生同时婉拒。
山中结衣是帮他婉拒。他是自己婉拒。
山中康生婉拒,是因为战败被俘这件事本就不光彩,他不想大肆宣扬。
山中结衣是帮他婉拒,是因为她想请他吃饭,她有所图。
“堂哥,真是受苦了,熏快倒酒。”山中结衣做出一副请的手势,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同时好好的观察了一下他这位堂哥。
山中康生虽然领军战败了,虽然被俘了,但是也只是消瘦了些许,竟未曾受伤,衣物也是纤尘不染。而同样被俘的山中步可是惨的不成人样,一看就知道被人刑讯逼供过。
“不必了吧,有事说事。”山中康生对于她这位堂妹,其实挺失望的,他为山中家而战,但被围的时候,她并没有救她,甚至连救的意念都没有。若不是他这样的人还有点用,他真的会死。
山中家这样对他,若他不是山中家人,他可能已经叛变了。他虽然没有被刑讯逼供,但他在大皇子那里遭受了怎样的利诱,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然他该埋怨的不是山中结衣,而是山中里美。毕竟山中结衣不掌军权,但是他不想埋怨山中里美,所以只能将这样的心情强加到山中结衣身上。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他依然对山中里美心存幻想。
他因为对山中里美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一直身在幻想牢笼中,而不自知。
“先喝酒。”山中结衣笑颜如花的样子,颇有志得意满的心情。
熏很自然的给山中康生倒酒,只是她倒酒的动作,以及神态,以及自信的样子,让山中康生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侍女,反而像一个贵族。
“你是谁?我未曾见过你啊。”山中康生问道。
“我叫熏。”熏已经将酒倒满,却未洒一滴。倒完酒却给山中康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山中康生还是疑惑,小茶解惑道:“她是姑爷的人,现在被二小姐临时借过来的。”
“她是奈良樱落的女人吗?”山中康生怒道,差点就要骂出:一个区区赘婿,凭什么……
“她不是,我才是好嘛。”山中结衣翻着白眼:“她是他的属下,我是他的夫人,借用一下,也没什么吧。堂哥,管太宽啦。”
“这么快,你就承认你是他的妻子了吗?上次见面,你还很排斥来着。”山中康生似是想到了什么,心有不甘的喝起了闷酒。
“婚礼都办了,还能怎么样,木已成舟啦。”山中结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心底却本着刺激堂哥的想法,故意说道。
“木已成舟?如果他死了呢?”山中康生忽然想到了在大皇子那边,军师麻布对他说的话。军师麻布信誓旦旦的说奈良樱落会死,此时应该是死了吧。
想到此处,山中康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似是想到了高兴处,竟莫名的高兴了起来。
“虽然我不是太喜欢他,但我可不想当寡妇。”山中结衣说着此话,然后挥挥手让小茶给她倒了一杯。
“对了,他上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山中康问着熏,他这样问,是单纯的想知道奈良樱落死了没。
熏正要回答,也恰在此时,轰然一声炸响在安云城的上空炸响。
此声响,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连串的炸响响起,宛如一串巨大的鞭炮响起,大地开始震动,酒桌也开始颤动。熏和小茶连忙出手按住了桌子。
听到这样的声音,山中康生下意识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自顾自的说道:“斥候军攻城了,这么快?”
“什么时候攻城是他们的事,我可管不住。”山中结衣小嘴轻微的抿了一口酒,并未有太多的惊讶。当然这只是面上的,当炸响响起的时候,她内心亦有慌乱,慌乱到拿酒的手都在抖动。
她天生富贵,天生霸道,但不通理,只能凭直觉办事,好在她跟着山中里美日久,耳濡目染,又颇有天赋,才能维持住局面,但是遇到如此局面,她还是下意识想要找依靠。
她能压住这种慌乱,只是因为她尚有独当一面的决心,她想要力挽狂澜,她想证明自己。
此刻她就像一个小孩,穿上大人衣服,在舞台上跳舞,但也算有模有样,起码没人敢看轻她。
山中康生本自慌乱,想出去看看,但见山中结衣不动,他诧异的看向她,良久,他惊讶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可不止三日哟,自上次十五一别,今已七日有余!”山中结衣细数着山中康生的痛处。
但他也不恼怒,反而坐下来,手指敲着桌子,高声道:“倒酒!”
大地依然在震动,但响声已经少了许多,应该是护城的大阵启动了。
熏一手按桌,一手拿着酒壶,低身倒酒,不失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