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拍立得。
她记得什么时候拍的。
大三那年的元旦,两家一同去山上看凌晨的倒计时烟花秀。那时她刚买了拍立得相机,递到孟弗渊手中,请他帮忙拍一张她和祁然的合影。
而此刻她拿在手里的这一张,是她背对着南城大厦的单人照片,取景框的最边缘,还能看见孟祁然露出一半的手臂。
或许,是孟弗渊偷偷拍下,又偷偷藏匿。
糟糕预感应验,像一脚踩上已然开裂的冰面。
陈清雾只觉得热血上涌,羞愧难当,头重得她一时抬不起来。
祁琳语速很快,有点一鼓作气的意思,“……清雾,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想,你这回也不会犯糊涂。撇开两家的关系如何不谈,我们做父母的面子不谈,清雾,你就单单考虑弗渊和你自己。弗渊现在事业有成,时不时上主流媒体采访,还报选过市里的杰出青年……现在网络时代,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但凡叫有心人拿去炒作,他的名誉要怎么办?还有他跟祁然,他们是亲兄弟,你要看着他们兄弟反目成仇吗?还有你,清雾,弗渊要遭受的那些,你更要百倍地承受,社会舆论对女人本来就更加苛刻,你要怎么办呀,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
祁琳眼泛泪光,“清雾,相信阿姨,那些压力你承受不住的……”
这样在情在理的一番话,让陈清雾一句“可是我跟祁然从来没有在一起过”的辩解,显得苍白得可笑。
“对不起,清雾,弗渊是我儿子,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作为家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自毁前程。这事儿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也不打算再告诉其他人,包括弗渊。我想,清雾你可以比我处理得更好。趁着还来得及,就到此为止了,好不好?”
祁琳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好像在等着她自己做出决断。
陈清雾不敢抬头,无论此刻祁琳是什么样表情和目光,她都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只是本能地攥紧了那张拍立得,过了好久之后,才哑声说:“……我该走了,阿姨。”
“……嗯。去玩吧,注意安全。”
陈清雾转身快步朝停车处走去。
拉开车门,爬上驾驶座,点火启动,一气呵成。
直到把车开出了小区大门口,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只凭肌肉记忆开过一个一个路口,回到家中。
进门时棋牌室里传来一叠高亢的笑声,不知是谁正胡了一把杠上开花。
陈清雾上楼,回到自己卧室
(),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她掼倒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脸颊滚烫,像是一头扎进了冻湖里。
陈清雾几乎整夜失眠。
第二天中午,孟家前来拜访,给廖书曼庆生。
陈清雾磨蹭了好久才下楼,到客厅一看,发现孟弗渊没有来。
而祁琳正在笑着跟大家解释:“弗渊公司有点事,一早就回东城了。”
午餐开始,一桌子美味佳肴,两家举杯祝寿,其乐融融。
陈清雾机械地举起了杯子,在碰杯的清脆声响中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的一张张笑脸,恍如抠不下来的假面。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活得那么自洽,那么肆无忌惮,唯独她不可以,孟弗渊不可以。
吃完饭,切过蛋糕,趁着无人注意,陈清雾一个人悄悄地出了门。
冬日里天光灰淡,远处树枝上挂着红绿色调的圣诞装饰,反衬得周遭一片萧条。
陈清雾点了支烟,掖住围巾,往外走去。
身后一阵脚步声迈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