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时期的关中河西,遍设折冲府,以折冲都尉统领,是为府兵制,如今的天下虽然早已改为募兵,但关中旧日的折冲府根底还在,各地的弓箭社就是例子。”
狄进先以宋朝原来的管辖地区举例:“在这些地方,若能将一村或一乡的精壮聚合成军,平常居乡务农,战时闻召出征,而不是完全用钱招募来的兵员,那其实就是采纳了部分府兵制的特点,切合当今的需要。”
“好办法!”
韩琦赞同,文彦博更是目光一亮,已是迫不及待地道:“那在河西施行保甲法,是为了解除那些部族豪酋的兵权么?”
狄进心想你这也太直接了,轻咳一声:“倒也不单单如此,番人有全民皆兵的习惯,若是一味兴兵戈,三丁抽一,甚至二丁抽一都能办到,保甲法的设立,不仅是告诉他们,朝廷并没有让他们脱去战甲之意,同时也要逐步地规范兵源,汰撤冗兵,鼓励居乡务农,开垦田地……”
明着裁撤兵员,没有那个部落会愿意,但欲抑先扬,以保甲法让一部分人居乡务农,等到生活稳定了,再分化拉拢,就方便多了。
韩琦心头有了计较,颔首道:“此法甚好,我当走访部落,告诉当地的回鹘人,让他们领会朝廷的善意!”
文彦博则眉头一扬:“保甲法之后,我看还得施行保马法,河西良马,得提上议程!”
“急不得!急不得!”
这回换成狄进和韩琦苦笑着,一起把这头横冲直撞的野驴给拽住。
等到这两位在兴灵之地盘桓数日,带着扩充的幕僚团,往西边而去后,知凉州的王尧臣抵达,又带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夏相公谏言,扩充大名县,建大名府,定为陪都,已得太后首肯,命其为大名府留守?”
狄进目光凝重:“此时建陪都,意义非凡啊!”
建都大名府,原本是历史上庆历增币的一个插曲。
契丹屯兵燕云,有南侵之势,当时朝上许多官员商量对策,不少人主张把京城西迁洛阳,吕夷简则坚决反对西迁,认为一旦迁都洛阳,使契丹铁骑完全不遭到抵抗,就渡过唯一的天险黄河,那洛阳城墙再高,城池再深,也难阻挡敌人的进攻,唯有建都大名,表现出天子要亲征的决心,才能粉碎南侵的图谋。
确实,宋朝兴建大名府为陪都,富弼再北上谈判,摆出强硬的态度同时,又退了一步,增加了岁币,终于在与西夏打得焦头烂额,内外交困之际,没有落入双线开战的境地,辽国只是威逼,没有宣战。
在那个历史时间线,建大名府,是展现出不惜一战的决心。
现在这个历史时间线,建大名府,恐怕真有不惜一战的决意了。
进可攻,退可守。
一旦大名府兴建成功,布置防线,便可利用黄河天险,阻隔契丹铁骑,以安后方之心。
毕竟众多朝臣反对,不光是担心河北数百万生灵,还畏惧有朝一日,契丹铁骑直接出现在汴梁城下,将如今的繁华盛景打得支离破碎。
有了大名府,这种担忧至少可以减少一半。
与此同时,大名府也可以作为河北的军事指挥中心,再由后方的运河,从汴京源源不断地将粮草辎重运输过去。
这就是做好真正开战的准备了,而不是屯兵雄州,看上去气势汹汹,实则两国隔着界河吓一吓对面,撤了就撤了。
“得了河西之地,本是我们的战略优势,越要后越是兵强马壮,此时急切北伐,绝非理智之举啊!”
狄进轻叹,但也知道,天底下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
之前威逼辽国,逼得辽军撤离了兴灵,让他们一举灭掉了西夏,这是好处,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收复燕云的火苗被燃起,却熄不下去的坏处了。
所幸现在说要彻底开战,还早了些,宋军在励兵秣马,磨刀霍霍,辽军也在努力平定辽东,解决后顾之忧。
双方都在憋着一股气,或许会结束近三十年的一段太平时光,再度进入战火之中,决出谁才是天下的真正主宰,亦或者终究投鼠忌器,声势再是浩大,最后还是通过谈判,于盟约上解决分歧。
在河北吸引天下人目光之际,灵州知州范仲淹风尘仆仆,最后抵达河西。
“范公!”
狄进亲自迎出,一看就知道,这位恐怕已经走访过当地部族了,而与其他几位年轻知州不同的是,范仲淹身边没有一群番人幕僚,反倒跟着不少豪侠义士。
双方见礼后,狄进很快了解到,恰恰是这些豪侠义士,从关中之地一路追随他到西北,之前走访各部,都是他们沟通,与部族豪酋建立了友谊。
这又是另一种执政的方式了,即便是如文彦博,一开始都要极力争取当地人的支持,才能坐稳知州之位,而范仲淹显然更注重河西与关中之间的汉番交流,或者说他的个人魅力足以支撑这种文化融合。
同时范仲淹也是唯一带着家人上任的,三十五岁才成婚的他,显然不希望错过子女的家庭教育,长子范纯祐、次子范纯仁,都跟在身边。
就在狄进接待范仲淹一家人时,席上还听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枢密副使赵稹,就是那个之前弹劾狄青,抓着不放的太后亲信,即将调任河西宣抚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