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如同两个世界。
与荒芜的外界截然不同,屋子里面的陈设洁净鲜亮,没有一丝浮尘或腐朽的痕迹,空气也干净。谢云渡粗略观察了一番,房间不大,再往深处走应该是主人卧房,而他们这里则是用一张屏风简单分出来的小隔间,一张书案,一个书架,一座药鼎,外加矮柜上分隔细致的药材。瞧着这些,谢云渡暗暗松了口气,刚刚他差点以为遇上了什么邪修。
“乐正辅,”那人慢慢往屋子另一头走,说了自己的名字,“叫我乐正就行。”
谢云渡猜着此人年龄,便跟着道了声:“乐正前辈。”
他心中暗暗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却没想起来。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医师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但声音已经顺畅许多,“你是从‘歧路’上来的?”
谢云渡道:“歧路?”
“就是西边,沿着山壁的那一条。”乐正辅推开了对面那扇门,房间便与外面院子贯通,迎面拂来一阵清凉山风。“走那条路可不容易。”
“岂止是不容易……”谢云渡忍了一肚子牢骚,早想找人说道说道了,“那破路坏了多少年都没人修,连个标注都没有,还一路放满了禁空阵,要换个人——半路掉下去摔死了算谁的?”
乐正辅低笑了声。
“你先坐。”
他在一旁的桌案上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一边打开紫砂香炉,缓声解释道:“这是我那小师侄的想法。他一贯奇思妙想颇多,某日见着山壁陡峭,便想着说建了这么一条山道,愿意为
心诚之人无偿医治病人。”
“你们认真的?”谢云渡却觉得更加匪夷所思,“这叫靠心诚?还不是靠修为。”
“确实,”乐正辅道,“所以只建了不久,那条路便被废弃了。你是从中途上来的吧。”
谢云渡呆了呆。
“我印象里那条路前面一截是被堵死的,起始处也立了牌子解释。”乐正辅在近旁的案几上燃上了香,又把香炉的盖子阖起,道:“若要找古九谷的正门,还要再往东边走走。”
“好吧,”谢云渡干笑了一声,所以他果然还是找错了。“那我……?”
“既然来了,找我也是一样。”
乐正辅看着一缕缕浅白的烟气渐从镂空的纹饰下升起,把香炉往谢云渡那边推近了些,又道了声“稍等”,便先起身出去。
不多久,谢云渡再看到乐正辅时,见他从不知哪处角落拿出了一把扫帚,慢悠悠地从院子一角开始打扫。
谢云渡坐不住了。他下意识想在纳戒里找出清尘符来,但那些杂物都在那场雷霆中烧毁,一时还真不剩什么能用的。
“多谢,不过不用了。”乐正辅道,“我睡了很久,需要先活动活动筋络。”
谢云渡听了觉着挺有道理,就又抱着小孩重新坐回去。他抬眼瞧了瞧院子另一头正在忙活的医师,默默掏出了传讯符。
【小秋你听说过乐正辅这名字没?】
谢云渡暗戳戳给楚少秋传了道讯。那边还没回,他就抬头先与人闲聊着:“前辈之前那是在闭关吗?”
“也不太算。”乐正辅随口答他,“有难题未解。想得通时便想,想不通就睡觉。”
“原来如此。”谢云渡点点头,“也挺好的。”
他是真觉得这样挺好。虽然很多修行者坚持苦修,一天不修炼就不能行,但他们桃山素来走的是随心随性的路子。像乐正辅这样一睡几十年的虽不太多,但比他更奇怪的也多的是。反正修行者岁月漫长,当然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两人就这样间或闲谈几句,无非是今夕何年,哪家哪户发生了什么趣事,又出了什么新人物等等,倒不觉无聊。另一边的楚少秋也很靠谱,不多时就回了信;谢云渡悄悄低头看了几眼,一看也连带着想起了自己从前听说过的故事。
乐正辅曾经也是名声极响的医修,不过那已是三四代人以前了。那时他也正当年轻,是古九谷最出色的弟子,古九谷的老谷主也最属意他为继任者;只是后来却发生了一个意外……
“现如今可有九代的消息?”医师问。
谢云渡心头猛地一跳,抬眼去看乐正辅,却只看见了他搬挪盆栽时的背影。
“算一算,衍纪交替也有一二十年了吧?”乐正辅这话问得寻常。
问了罢,他放正花盆,直起腰,又自答说道:“不过时间也还早。就算是渡世者,要真正成长起来也得几十上百年才行。”
谢云渡的目光又落回怀中的孩童身上,忽而沉默。
“……说那些做什么。”他良久看着这孩子,道:“他们那些子破事儿,又与咱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