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便笑起来——两边都太静,让关越感觉自己的胸腔仿佛也因这个笑而一同共鸣,他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刚想要说点什么,使这个来之不易的电话时间不要那么快地流逝过去,忽然又听江尧讲:“沈临瑜是我很重要的……家人,不是什么恋爱对象。”
“嗯。”
“我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我把他们当成恩人。虽然表面上看是我帮助他和他哥哥多一些,但他们对那时的我来说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年轻时候没脱离江家,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总觉得自己是没有价值的,是他们两个让我觉得我还有活着的必要,那就是做得更好、然后去帮很多像他们这样的人。”
“……嗯。”
“你在怪我,对吗,越宝?”江尧很突然地说,“对不起,我是个这样懦弱的人,总是不敢回看往事,以为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假装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有怪你啊,”关越的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于是带着哽咽的尾音也彻底消散在夜风里,停顿的片刻,他在身旁赵姜雨担忧的眼神中伏下身无声痛哭,直到热烫的眼泪沾湿整个手掌,才终于能再完整说出一句话,“我就是想,你怎么现在想到告诉我了呢?”
为什么不再早一点?或者干脆这辈子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他们之间的猜忌是那样一场漫长又汹涌的涨潮,淹没了所有的来时路,他早不能回头,也只剩下很短的一段前路可以继续走了。
“我其实之前就想要好好地和你聊一聊临瑜,但是是我单方面做心理准备的时间太长了,后来再和你提起,好像也错过了最佳时机,”江尧说,“直到今晚,这件事爆出来,我一方面觉得实在太过荒谬,一方面又忍不住想,难道大家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我想要立刻告诉你,哪怕你并不在意这个。”
江尧没察觉自己语气中那一点微弱的期冀,也不知道,直至此时,自己其实仍怀揣着对那份最不可能的可能性的向往;他只是一面暗中唾弃自己的天真,一面又忍不住幻想:会不会关越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们才总是阴差阳错地擦肩,在很多他鼓足勇气想要跨越两人沟壑的时刻、才会被刚刚好地避开;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些年蹉跎的时间他认了,无数次心怀希望又迎来失望他也认了,他可以不计较过往他们本能拥有又失去的一切,只要这是一场误会,能够有人告诉他这些年他们是走岔了路,并不是他无望的独自暗恋。
他在很多年后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距离真相只有那么一步之遥,但在当下,他只听到关越回答他:“我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那缕火苗第无数次地熄灭了,晃神的瞬间,他忽然如此想。
“好了,”关越主动结束这个话题,“今天实在太晚了,我有点困,想先睡觉了,哥哥。你要也眯一会儿吗?”
“……嗯,”他回过神,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又有点局促尴尬地补充,“我可能还要再等一等,有份资料还没——”
“好。”
关越罕见没追究他这件事到底,大约真是很困了,又撑着和他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坐在办公室发了会儿呆,便听见曹雯敲门,还拿着一份他为了给对方减压、特意让其他人去整理的资料,看上去十分疲倦,眼下的青黑即使化了妆也能看得分明,接过资料后他端详几眼,没忍住又劝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曹雯陪他加了好些日子的班,替他做的事情多到有时候让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压榨员工,但这事显然也不能完全怪他,因为已经被他念叨了好几次回去休息的曹秘书依然一脸正气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没事老板,我不累,我累了会自己去休息的。”
“……”
他还想再说,因为曹雯这脸色显然不是没事的样子,但已经加班加得有点大脑缺氧的曹秘今天简直胆大包天,还没等他说话,就对着他举起根手指,示意他赶紧闭嘴;于是他只能悻悻地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看对方踩着那双细高跟噔噔噔地走向大门口,随后——直直撞到了门框上。
“哎——”
他没来得及叫停,只能眼睁睁看他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秘书这会儿给门框磕了个大的;磕得晕头转向的曹雯终于揉着脑门站起来,手里的零碎东西摔了一地,正要伸手去捡,却似发现什么新大陆,停在那儿不动了,又过了片刻,抬眼亮晶晶地对他道:“老板!”
曹雯一般是不会表露出活泼的这一面的,明明比公司新招的应届生也没大多少岁,但是做事都比同龄人要老成太多,于是这会儿他心里猛地一跳,还以为把人磕傻了,正要问情况,便听对方接着说:“席泽先生刚刚联络我了!”
……席泽?
他竖起耳朵,曹雯显然为自己这个终于有结果的工作任务感到十分高兴,说话都比平日里快上几分:“席泽说如果您有空的话,他随时可以与您见一面。”
这个时间点,席泽的突然松口肯定与今晚沈临瑜的事情有关,只是尚且不知道是好的关系还是坏的关系;但无论如何,能与席泽本人见上一面,都应该能解答他相当一部分的疑惑了。
他松了一口气,让曹雯和对方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在这时忽然瞥见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走过两点半,是个无论如何定义都显得过于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