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澜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仿佛在分辨刚才听到了什么,眸中有光却似无光,深不见底,那万年的积雪没有什么高洁,全化作了极寒的坚冰,重重盖在他眼底。
他身上再不见半点青涩之形,轮廓锋利,俊美无俦,周身的气息看似沉静,实则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若不是因为被天道一抹意识附体,福灵蝶平时并不会过于靠近楚惊澜身边。
因为它不喜欢这样的压抑和死寂,仿佛随时有怪物会从阴暗中扑出来,磨牙吮血。
良久后,楚惊澜才呢喃道:“……他回来了。”
屋外风光正好,阳光却似乎照不进这间屋子,片刻后,楚惊澜慢慢地动了动眼睑,这次重复得更清晰:“他回来了。”
而此时在后山角落,重重阵法之下,一团已经小得不能再小的气体颤抖起来,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末日,但它用尽最后力气咆哮:“我才是天道,我才——”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在最后的颤抖中,终于灰飞烟灭,当然无存,只余阵法缓缓流转,仿佛其中不曾存在过任何东西。
【依照约定,吾已将旧道完全泯灭】
楚惊澜慢慢起身,并不怎么在乎:“嗯。”
当年天道让他提要求,可连天道也不知道萧墨是否会回来,但萧墨既然是为诛灭旧道而来,是不是只要旧道没完全泯灭,他就还会回来呢?
抱着这样的念想,楚惊澜提了第一个要求,新生天道已足够强大,却留下了点旧道微不足道的气息,吊着那一丝存在。
二百年前,新天道给楚惊澜的记忆,及时也不及时。
及时,是楚惊澜知道了萧墨真正身份
(),明白了他的确没有消失没有死去,因此没有让楚惊澜全盘崩坏。
但已经崩溃的地方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当时的楚惊澜心病已生,大量的记忆让他更加没有真实感,仿佛在读别人的故事,但伤心是真的,难过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上一世萧墨不在的时候,他还能一人提剑护道,最后死得洒脱,但这辈子不行。
因为他心病已生,半疯半醒,这份记忆和真相是堤坝,没让他坠下悬崖,但并不是解药。
楚惊澜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可都说心病难医,果真不假,他明知自己心神有问题,但控制不了,控制不了看着自己的心神一点点溃烂。
二百年,没人能救他,他自救,但却做不到。
在这个过程中,他有过害怕。
他最害怕的是,万一萧墨回来,他却变得陌生了,令萧墨不认识了,那该怎么办?
可他阻止不了自己的变化。
第一个百年,他稳得不错,尽量平静等待,只要萧墨回来,他必然像从前那样对他好,逐步让萧墨明白自己的心意;
第二个百年,他已然心焦,念与执变得愈发难以控制,在疯魔边缘挣扎的时间更多了,清醒时,他想,萧墨若是回来,他一定要加倍再加倍对他好,倾泻自己爱意,让萧墨立刻明白自己的爱慕,相与他厮守;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日升月落,萧墨还是没有回来。
第二个百年……太长了,实在太长了,都说百年对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可对楚惊澜来说不是。
沧海桑田,滴水穿石,楚惊澜的病被埋藏到了更深的黑暗里,他人都触碰不到的地方。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甚至比上一个百年还正常,外人都看不出破绽。
楚惊澜在那黑暗中看着身边滋生出来的花,他知道自己疯了。
第二个百年,楚仙尊静静地想,要是萧墨回来,他要给他戴上世间最好看的锁链,用上最牢不可破的法器,造一间最漂亮又最牢固的屋子,把萧墨关起来,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