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如蝗羽箭嗖嗖嗖铺天飞来,顷刻之间,茵茵草地东一簇西一簇扎满了箭杆,攒在一起仿似一丛丛的柴火。
白衣梳雪迎面疾飞箭矢,长袖招展,水蛇般舞得密不透风。黑发流波,在风中摇漾如丝。通透发亮的箭杆,锐如笔锋,带着尖啸扑向那道白影,只见她不慌不忙分袖卷击,两团白花旋转舞起,白绡如花瓣开阖,唰唰唰地吞噬了各路飞来的箭矢。
一刻钟之后,一支利箭都未近得梳雪周身。
银光看了心下一惊:此女的功力竟然不逊于公子!
箭如雨发,密密匝匝。透过倾天箭影,梳雪恍如一缕幽魂,离箭阵越来越近,她的脸上冰霜寒罩,犹带咬牙切齿痛恨之情。
白衣纷飞,真气抱团,重重箭矢倾泻其脚下。
银光更加心急。他命人抢过昏迷的花碧透,又回首扫视一眼身后箭阵,果断下令:“最后五列卫士将羽箭分出大半,交与前方列队!前列者务必抵抗一刻钟,护卫我们先行离去!”
众人得令,极快变换队形,补给箭只后低身撤退。前列羽林卫士明白银光心意,均是不退一步死守,搭箭劲射随风飘荡过来的森森白影。
羽箭齐飞层如叠嶂,风声强劲,草木为之凋零。
梳雪猛地凝身飞出,迅如流星,鬼魅般欺近箭阵:“不杀光你们难泄我心头之恨!”
冷风袭过,水袖生寒,两条宫绫白绡磔磔分开,如盘龙升天,呼啸着闪过箭卫眼前,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银光不敢回头,只管带着大数人全力奔逃。
公子曾下令:无论发生何事,只准护卫冷双成的周全。
待至跑出林外,奔离棋山二里处,一名黄衫女子双手轻拍,口中咿咿呜呜地在召唤小鸟。银光纵身一跃,当前靠近她身旁,开口说道:“水姑娘传送的消息可真及时,只是不知眼下我家公子及夫人的境况如何?”
水芊灭微抬水眸,轻启樱唇吐出细水般呜呜声,过了一会,她转首说道:“两人性命无忧。少夫人带着公子已逃离水饮的追踪。”
溯水而上,草涧尽头有一方白色山石。梳雪在石上敲打两声,石头团团转开,露出一条黝黑森冷的阶道。
老金带着残余众人拾阶而下。
水牢石缝渗出水丝,透明水珠一直蜿蜒流淌,地面上湿漉漉地透着一层凉意。一路走过时,众多银衣忍者三三两两散落通道两侧,仆地姿势均是仰面向天。
老金偷看一眼梳雪脸色,忙不迭地为属下辩解:“少主息怒……水饮在水中才能占据便利,此处地形狭窄,冷双成一剑扫来,的确不易闪躲。”
梳雪冷笑一声,小心翼翼避开脚下尸体:“明明是个半死不活的人,哪里还来得力气,连杀我三十名下属?”
老金噤声不语。梳雪冷冷走过,蹙近铁栏后细细查看,复又抬首怒道:“这个贱人真会装死。当胸一剑,身受九十重鞭,最后还喝了□□,居然忍着痛不吭一声……”她伸足在地上踩了踩,冷笑:“明明像条死鱼摊在地上,死得一动不动。现在看来是她利用地面低温,来消减药水的烧灼之感。哼,装死可装得真像!”
话音一落,水袖急扬,砰的一声击塌了石壁一角:“敢来招惹我,又杀了我的人,我现在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她的肉!”
老金沉默而立,等待主人将怒火发完,尔后说道:“少主息怒……以后生擒冷双成,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主人高兴……”
梳雪冷冷一哼:“我宁愿拼着身家性命,也要手刃这个贱人。”
老金默然,梳雪看了他一眼,冷漠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冤气?只能是我玩弄别人,哪能有人背后阴我?你莫忘了,有仇必报是我的本性!”
最后一口怒气吐出,她又冷冷一顿:“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火速撤离。走之前,记得派人去打探一下公子的消息。”
天色阴晴不定,薄日烘托云影。六月苍天如染病的西施,让美人不堪忧愁,长颦减翠,恹恹生出几分浓阴来。
冷双成置身花木,四周花香熏面,人声鼎沸,而她静坐枝丛间,双眼呆滞无神,茫然地盯着空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好像有人讨要了梅花针法,她就被动地一字一句报出;秋叶这么做是否有深意?她始终想不起来什么……
“啪”的一声,掌风格外清晰响亮。
冷双成回过神,皱皱眉,看着面前的红衫女子:“程香,你打我干什么?”
“回神了?”程香伏下身,晶莹玉润的眸子紧盯住冷双成的眼,说道,“如果你也疯了,岂不是中了荒玉梳雪的下怀?”
一句话提醒了冷双成,她猛然起身,环视四周,这才发觉黑压压地站着许多人,大家面色忧戚,看着东苑世子府阁。
“你走开点,我要想清楚一些问题。”冷双成推开程香,走到一株墨绿挺直的庭竹前,开始凝神思索:“秋叶这次绝对不是假装,可他安排退路如此井然有序,明明知道赴约有危险,那为什么还如此轻易地中招?难道真的是天意使然?”
“他整顿好了所有的卫队,就等着两日后的大战,却未曾料到中途会发生变故?”
“他带了花碧透赴约,这又是为了什么?对了,还有软红……”
念到这里,冷双成突然惊醒,仿似从雪水中冒出,伶仃仃地打了个冷颤。“无论如何,秋叶吩咐的事情总有他的目的,只是我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程香走上前:“冷双成,你满身血污,看得骇人——喂,你去哪里?”
众人中就数吴算较为冷静,他听得程香呼唤,转身拦住了呆滞而行的冷双成,道:“少夫人,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