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齐强撑起精神,想要在床上坐起身子。可是他虚弱得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如果不是魏怀恩疾步上前扶住了他,他必然会重重跌回枕头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几天的一个早晨,萧齐醒来时便觉得失了气力,想下床却直接滚落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那天魏怀恩甚至耽搁了朝会,非要等到太医院院首过来为他诊过脉,亲耳听见他无性命之忧,才终于赶去宸极殿。
操劳过度,身子亏空,只可静养,不可多思。汤药一日三次不可间断,以观后效。
这是太医院给他的诊断。
所以魏怀恩不顾他的反对,硬是卸掉了他身上的所有差事,半是关心半是强迫地把他关到慈安殿休养,不许他踏出一步。
“听话,心肝儿。你病了,就什么都别想,安安心心在这里养病,等你好了,想去哪里我都不拦你。”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乱跑……死心吧,这里的人不会听你的话,更不会帮你溜走。躺好,张嘴喝药。”
“今天还是没力气吗?别急,你会好起来的,不过再灵的药也要慢慢起效,好好歇着吧,我一下朝就来陪你。”
“没有,你没有睡多久。你问我身上的衣服?是我刚刚不小心弄上了墨汁,所以换了一套。真的,你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只是天阴了。”
“心肝儿,我去上朝了,记得喝药。”
“心肝儿,药喝了吗?”
“药呢?”
“心肝儿?”
他真的病了吗?
魏怀恩挽起龙袍袖口,把一身素衣的萧齐轻放在大迎枕上,再帮他拉好被子。余光扫到床边案几上空空的药碗,又仔细查看过萧齐的气色,最后还是弯着眼睛对他说一套大差不差的话:
“大概就快好了吧,我瞧着还是有效果的,你今日觉得如何?是不是好一些了?”
她说谎时,最爱笑。
他再察觉不到她的隐瞒,就是白做她枕边人许多年了。
可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敢猜她隐瞒了他什么。他日日昏睡,全身乏力,难道真是寿元将近,天人五衰?
但是这里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形如枯槁,憔悴支离,只知道她眼中藏着忧愁,还有为难。
他在这里休养,不知道朝堂情况,她也不会同他说起。所以他也不知道,端王已经起兵,而早该伏法的他,却被她豢养在这座宫殿。
每日三次喝下的药汤中,有一味让人虚弱不起的药材。
他得安安分分被她藏起来,她才好一门心思对付要他死的刀刃。
不过萧齐却不愿意在病榻上等待死亡降临。
她爱他皮相,一定会厌恶垂死之人的晦暗丑陋,他不愿意被她记住他那般模样。
他已经两天没有真的喝药了,也许是回光返照,他反而觉得有了些精神和力气。但他还是假装虚弱无力把她诱到近前,想再汲取一点温度,让她能好好记住他的最后一日。
萧齐这个奸宦不配死在她的高床软枕上,他该为了她的江山社稷,在牢狱中认罪伏法,结束这恶贯满盈的一生。
“把手给我。”
他握住魏怀恩递来的手,稍微用上些力气攥了攥。
“怎样?比前几日是不是强了不少?”
魏怀恩当然会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当然啊……诶呦松手松手,你都把我捏疼了。”
萧齐果然被她逗笑,又歪着头靠在迎枕上把她的手慢慢带到唇边,像哄孩子一样吹了口气。
“等会还要去御书房吗?”
“不去了,你忘了明天是休沐了吗?”
她刻意模糊了他对时间的感知,让闭门不出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病”漫长却稳定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