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小嘴儿长得如此漂亮,却又为何如此恶毒
然而她纵使有千万个不满,以前还是国公府嫡女的时候都不敢与虞襄争锋相对,眼下就更不敢。她飞快的瞥了身形高大气质卓然的俊美男子一眼,然后开始收拾摊子。今日虞襄过来了,临近的摊主便又要议论她的过往,她承受不住。
马车驶远了,虞襄忽然觉得没趣,将胭脂随意扔到一旁,叹道,“以后都不来了。”
“终于想通了”老太太慈爱的拢了拢她腮边的乱发。
“不是,以后要在家里带宝宝,哪里有空搭理她啊。头一个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还会远吗”虞襄近来越发喜欢抚摸自己肚皮,哪怕现在还什么都摸不到。原来做母亲的感觉是这样的,就像脑子里忽然解开了一层封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提升到了另一个层次,胸中充斥着无尽的欢喜和期待。
闻听此言,老太太搂着她哈哈大笑。哪个做长辈的不喜欢多子多孙,孙媳妇有这觉悟自是千好万好。
虞思雨的夫君邵煊泽原本只是正四品的云麾将军,璃王之乱的时候他坚守原则站在太子一方,乱后因护驾有功擢升为从三品的骁骑将军,又加之大舅兄乃威名赫赫的龙鳞卫都指挥使虞品言,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然他长兄邵煊辉却棋差一招让五王爷笼络了去,在虞家阖府下狱的时候还曾劝导他悔婚再娶。最终五王爷被捋夺王爵成了闲散宗室,长兄一家也没落着好,差点连功名都削掉,这两年在弟弟的帮衬下才慢慢有了起色,官至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
为了拓宽人脉,也为了让上峰意识到自己的靠山有多强硬,邵煊辉一再恳求弟弟定要把虞国公请来。这事最终还是落在虞思雨头上。对于兄长不喜应酬的习性虞思雨很了解,只使人知会了老太太一声,并不强求。
故而在门口撞见翻身下马的兄长时,她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怎么来了”
“陪襄儿散散心。”虞品言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的将妻子从车上抱下来。老太太站在车辕上,弯腰虚扶住孙媳,一叠声儿的叮嘱孙子小心点,别磕碰着。
这两位对虞襄的娇宠早已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虽然今日略有些夸张,虞思雨却并未多想,上前扶了嫂子一把。
“你怎么把他们也带来了”瞥见虞思雨身后站立的粉衣美妇和白衣少年,虞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引得那美妇垂头掩面做出惊慌无助之态,少年则不甘示弱的反瞪回去。
虞思雨撇嘴,指了指正与兄长寒暄的丈夫,低声道,“他让我带他们来见见世面,说什么毕竟是恩人之子,不好苛待了。”
头一年,虞思雨过得十分滋润,满以为自己嫁了个重情重义的良人。哪晓得良人太重情重义也并非好事,贪婪成性刻薄寡恩的大伯子伤他再深都不长记性,下次有事还颠颠的凑上去帮忙,若非两人已经分家,上头的公婆也俱都亡故,也不知会被拖累成什么样子。
去年他被皇上委派去西山剿匪,回来竟带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和一名青葱少年,说是自己副将李芳国的儿女。李芳国为救他而死,临终前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他。虞思雨本打算置备一份嫁妆把姑娘嫁出去,再给少年相看一门好亲,哪晓得对方心大,那姑娘竟趁着丈夫酒醉与他有了肌肤之亲,那少年见事成便去引虞思雨来看。
虞思雨匆匆赶至抓了个现行,差点没被气吐血,无论如何也要将两人撵出去。姑娘翌日便跪在邵府门口不肯起身,少年指着门庭上的匾额痛骂邵煊泽酒后失德乃衣冠禽兽。虞思雨无法,只能以贵妾之礼把姑娘纳进门。本以为丈夫吃了亏,好歹能长点记性,哪晓得姐弟两只需装装柔弱孤苦便又把他笼络了去,叫虞思雨苦不堪言。
虞家人素来不爱吃亏,却没料临到头来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还没处说理。故而老太太和虞襄一见这两人便觉得膈应,拉着虞思雨径直入内,把他们晾在当场。
美妇眨着一双波光粼粼的泪目朝邵煊泽看去,恰与虞品言深不见底的眼眸对上,心中悚然一惊,连忙迈着小碎步,拽着脸上犹带愤然之色的弟弟进去了。
院子里搭了一个戏台子,男女宾客被几扇雕花屏风隔开,围着圆桌一面喝茶一面听戏。老太太见孙媳妇欲举杯饮酒,连忙低声喝止,又见她眼睛盯着桌那头的一盘糕点看,似乎十分垂涎,便厚着脸皮起身,绕了大半个桌子帮她拿过来。
“慢点吃,小心噎着。哎,不要喝桌上的茶水,喝我带来的参茶。晚秋,去马车上把我事先准备的食盒拿过来。”老太太一面轻拍孙媳妇脊背,一面帮她擦掉嘴角的糕点渣。
“老太君,您这是伺候孙媳妇还是伺候小祖宗啊”一名贵妇调侃道。
“襄儿怀孕了,可不就是我虞府的小祖宗嘛。”老太太话中不无炫耀之意。
“夫人怀孕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也不知弟妹什么时候也能有好消息”邵煊辉的妻子吴氏面上带笑,眼中却满是讥讽。她本是长嫂,这两年却因为丈夫的仕途不得不在虞思雨跟前伏低做小,心中早就充满了屈辱和嫉恨,虽然不能明着与虞思雨作对,却爱时不时刺她一下。
说起这个,虞思雨不禁黯然神伤,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恰在这时,站在她身后的李氏忽然转开头弯腰干呕,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看着十分惹人怜爱。戏班子正值换场,锣鼓声稍停了小片刻,因此她这边的响动便格外引人注意。
吴氏愣了愣,然后大喜道,“弟妹,你莫不是有了吧我这便使人去给你找大夫。”
她话音刚落,虞思雨便猛然转头朝李氏看去,目光冷厉。虞襄则慢悠悠的笑道,“是不是有了回去后思雨自会查验,今儿大喜的日子你竟明晃晃的把大夫招进门,实在是不讲究。再者,她一个妾室,哪里配得上弟妹这个称呼,夫人自甘下贱也不要带累我们思雨。”
话落,她轻轻拍了拍虞思雨紧握成拳的手。虞思雨迅速冷静下来,什么话都没说,只似笑非笑的瞥了吴氏一眼。
因男女宾客只隔了几扇屏风,那头说什么都能轻易听见,更别提现在锣鼓稍歇的时候。邵煊辉和邵煊泽尴尬万分的冲面无表情的虞品言点头致歉,李氏的弟弟心气颇高,不免露出些怨恨的神色。
虞品言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不时遣人过去叮嘱妻子莫要饮酒挑食。邵煊泽原本是他的旧部,却因为一年前纳妾之事生了间隙,关系早已不复往日,此时相对而坐竟默默无言。旁人见主桌气氛凝滞,都摇头暗叹邵家兄弟不会做人,一个太优柔寡断,一个太市侩贪婪,早晚要与虞家渐行渐远。
思忖间,台上出来一名浓墨重彩的花旦,手里握着一只金樽,咿咿呀呀的唱起了贵妃醉酒。她踩着曼妙而摇晃的步伐行至戏台边,那勾魂夺魄的迷蒙眼神直勾勾的朝主桌上的俊美青年投去。
如此明显的举动,莫说醋性大的虞襄,就连旁人也都发现了端倪。老太太连忙摁住孙媳肩膀,低语道,“稳住,别乱发脾气,你现在可是双身子。”
虞襄摸了摸肚子里的宝宝,不得不按捺下来。虞思雨也忘了与李氏计较,使人去打听花旦的底细。
吴氏笑眯眯的端起茶杯啜饮,言道,“不用打探了,她便是近来名声鹊起的花旦纤萝。”
“六皇子不惜花重金也要纳进门的那个纤萝”虞襄挑眉,慢条斯理的开口,“这名字起的真是委婉,纤萝纤萝,何不干脆叫小萝卜”
虞思雨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那头的虞品言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深邃的眼眸充斥着浓浓的宠溺之情。
台上的花旦被他深情的眼神镇住了,顿了一顿才开始下一句唱词,转身时冲他弯了弯唇角。
李氏的弟弟终于按捺不住,指着她笑道,“我瞅着她有些眼熟,却是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