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进了未央宫,且行在上次裴鸢晕倒的宫道上。
待得入掖门之后,裴鸢便见十日前还是一片废墟的宫殿华阙皆都重新矗立在地。
掖门之西的玉堂殿、昆德殿,和掖门之东的宣明殿、广明殿亦同从前一样巍峨华贵,有数名匠人正为其上的重檐歇山之顶涂着漆彩。
裴猇之前没进过宫,自是不会对此有多惊异。
可裴鸢前阵子进宫时,满目望去之景,还是阖宫被焚的疮痍惨状。所以得见宫殿在这么短的时日皆都复原,她自是赞叹万分。
——“世子,您真的好厉害!这么短的时日,未央宫就变得同从前一样了。”
司俨听罢裴鸢单纯且直白的夸赞,却是一怔。
从前自是也有许多人都赞过他,可那些却都是些官场上的奉承,他谦虚几句便也过去了。
可是在裴鸢、这个如白纸一样单纯的女孩面前,他若是再佯作谦逊,便显得有些矫作。
没成想他在这个小姑娘的面前,反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裴猇未等司俨回话,颇为不以为意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修房子吗。”
司俨见裴鸢瞪了裴猇一眼,却是语气淡淡地回道:“当年是我督造宫殿,如今宫帷失火,也是因为那时并未做好防火之措,我对此自是负有责任。”
裴鸢认真地听完他的回复,赞许似的点了点头。
待走过金马门后,矗立在沧池和清凉殿之旁的华殿便是众人治学修业的地点——石渠阁。
上午要授业
的是经学博士,因着是头一日上课,那经学博士便欲从小经中的《尚书》和《论语》讲起。
裴鸢对这门课业持的心态还算轻松,因为她从前背过其中的几篇,也能将这些经书表达的含义尽数理解。
说来,太子阏临在未行冠礼之前,还曾师从于裴相。
裴相那时亦被皇帝封为当朝太傅,那时的裴相便百务缠身,偶尔得空时便会去东宫亲自授业于太子。而若是相府的政务过于繁冗,太子亦会入相府向裴相请教。
那时裴鸢年岁尚小,总是因着不能时常见到父亲而哭闹,还曾在裴相授业于太子时,闯进屋间内干扰过他们。
太子却并未因此愠怒,裴相也只是同她讲了些道理,并未严厉训斥她。
裴鸢那时刚刚识得几个字,太子也会在裴相忙碌时,亲自教她熟悉这些经书的要义。
实则宫里宫外的人都说太子年岁尚轻,却有帝王的阴鸷之气,且气度高鹜不凡,性情也比寻常的年轻男子要深沉强势许多。
而裴鸢与太子相处过几次,却觉得太子并不如外人传得那般可怕。
他修养甚高,待她的态度也算温和,并无什么储君架子。
太子在她的心目中,便如裴弼般,是个值得信任的兄长。
思及此,裴鸢和裴猇已被司俨送到了石渠阁处,而司俨上午虽无需授业,却还需去不远处的天碌阁同一众鸿儒修书。
石渠阁的正堂之内,置有檀木条案及锦绣茵席数十,正央放置的博山炉中亦焚着松沉旷远的檀香。
因着各家的贵子贵女都会携书童或侍女至此,他们随身提着的书箱中亦置有价格不菲的文房四宝,所以条案之上,并未放置任何笔墨或是绢纸。
大梁的民风还算开放,所以纵然来这儿上学的少男少女各自林立在正堂两侧,中间却并无帘幕阻隔。
裴猇是徐充仪所出的六皇子的伴读,待他寻到了位置坐定后,便自来熟地朝六皇子微扬了下颌,他并未对六皇子施礼,反是大剌剌地同人家打了个招呼。
六皇子面容青白,自幼体弱多病。
见气势风风火火且周身都散着戾气的裴猇坐在了他的身侧,不禁打了个寒颤。
裴鸢隔老远便看见了这一幕,正暗暗失笑时
,却听见有人在她耳侧唤道:“裴鸢,太好了,你也来国子学修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