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啊,又见面了。”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又平静。
赵知砚回过神来,抬眸去看,梁初站在他面前,一肩背着包,另一手提着一袋荔枝,如他打量她一般,她也在静静扫视他和贺秋兰,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交换,似乎在默默揣测现在的状况。
她站得离他不太近,也许是本想打个招呼就走,因此只是适合寒暄的距离。
赵知砚慢慢“嗯”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轻皱起眉——起初贺秋兰一个劲说要等她来,他只当她是讲胡话,却没想到她真的会在这附近。现在见了面,巧是巧了,可惜时机不太适宜,以这老太太当下的认知,接下来肯定会把她缠住,平白给她添些麻烦。
赵知砚上前一步,把她拉远一些。侧身把贺秋兰挡在身后,想着该怎么给她解释,还没斟酌好,老太太抢身挤过来,把梁初又从他手里拽回去。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半天啦。”她拉着梁初的手,“赵知砚说带我来买衣服,可是他又不懂,挑的没一件我满意的。我就说等你来了让你陪我选,我看他还不太愿意呢,你说咱娘儿俩选衣服,他一个大男人来掺和什么呀,走吧走吧,你就要你带我逛,让他跟在后边付钱就行了。”
赵知砚头大了。
梁初听完有些疑惑地望向他,蹙着眉,看样子也是在消化这一大段。
赵知砚对上她视线,抱歉又无奈地叹口气,赶紧拉开贺秋兰的手,那动作却让老太太很不高兴,立刻哼着闹起来。
他一边安抚情绪,一边本能地又想要编谎。例如说她还有别的事要忙,或者说让她先去餐馆定个位子之类,总之就是替她解围,让她找机会走。
正要开口时,却忽然瞥见她身子歪了歪,梁初一手卸了肩上的挎包,提着链子递到他手边来。
赵知砚一怔,下意识伸手接住。接着听见她笑说:“这不是路上堵车嘛,来晚了点,不好意思啦。等我很久了吧?走,你想买什么样的衣服,我帮你挑去。”
她反应倒是快,察言观色,一下子就懂了。赵知砚拿着她包,皱眉低低地说:“梁初,你……”
“哦对了,还有这个,”她闻声回身,将另一手的那袋荔枝也递给他,“这个怪沉的,你也帮我提着吧。”
视线从他脸上轻轻掠过去,仿佛丝毫没看见他复杂的眼色。
赵知砚只好接过,随即她转身挽起贺秋兰的手,被贺秋兰再次拉住:“等等,还有冰淇淋没买呢。赵知砚,刚才我跟你说的什么来着,你快去,快点。”
夕阳落下去,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了。
夜晚时分,这条街起了风,梁初陪贺秋兰慢悠悠走在前面,她左手举着支甜筒,侧头吃着,时不时再用另一只手拢一下吹乱的头发,抬起手时,轻薄的袖摆便朝后拂去,整个人的轮廓被夜色和灯影描画出来。
赵知砚提着她的东西默默跟在后边,陪着一家挨一家地逛。
大概她的眼光合她口味,老太太一边试衣服,一边满意地连连点头,他不断听见她们说笑,笑声伴着风飘到他这儿来,日子平和安谧恍若从前。
倒也有意思,赵知砚望着走在前边的人想,这两人一个没心没肺没记性,以为什么都还没发生过,另一个则不言不语不计较,像过去一样随手帮他圆一段谎。
若是都不走心,那也算公平。可他又忍不住想,分明只是逢场作戏,怎么却能热络得那样真实,分明她们都多久没见了,怎么还能立刻接续一年前的亲密状态,欢欢喜喜像是见到亲生女儿。
未免有些太过火,好像她们一直都没分开过似的。好像唯独他走了心,也唯独他是个孤闭冷落的外人。
有些奇妙,也有些啼笑皆非。
赵知砚低眼走路,慢慢摇头笑了笑,这时贺秋兰在前边看中了第三件棉衫,探头高喊他名字,让他过去付账。
赵知砚付了钱,看看梁初手里提的几个购物袋,弯腰又接了过来。
贺秋兰牵住她手,心满意足地笑说这下衣服可够穿啦,过一会又想到什么,懊悔地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我了,怎么也没给你买几件。”
她拉着梁初要继续逛,梁初笑笑,摇头说:“我就不用了,挺晚的了,公司里还有点事没解决,我得回……得回家办。”
赵知砚明白她是要回医院,是为免露馅才改了口。
贺秋兰有些遗憾地“啊”一声:“真不用啊?你平时那么忙,难得能来逛趟街,买几件衣服也很快的……”
“真不用,”梁初说,“下次吧,下次……”
她忽然转头看了看他,“下次再让他给我买。”
风吹过来,赵知砚以为他听错。
他怔怔抬起头,梁初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然平平淡淡地站在那儿。他想一想,明白了,原来又只是哄老太太的一句随口戏言,可他却当真了,也还好她没看见,不然又该让她笑话。
他心思怎么都集中不了,有些木然地站在一边。贺秋兰小孩似的贪玩不愿散,总想找理由再多拖一阵,后来见旁边有家店卖小玩意的,便跟梁初说“你等我出来再走”,自己扭身跑进去。
夜深了,商业街上的人也少一些。
贺秋兰进了店,一时街边就只剩他们两个,赵知砚手里大大小小提着一堆,梁初挑了自己的东西出来,重新背回肩上、拎在手里。
“今天……麻烦你了。”赵知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