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她几乎吓死。老爷的贴身小厮阿财,正惊讶地看着她。
喜宝扑通跪下。阿财却好似也害怕,什么都没说,跑了。
喜宝想,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放在过去,是要挨打的。
好运气还在后头。刚回府,就诊出有孕。喜宝又喜又怕。
像她这样饿着养出来的瘦姑娘,多半连月事都成问题。客商买来纯为赏玩,不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她却成了那少数的意外。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几口深夜的馒头。
苏老爷三代单传,膝下无人,过继的孩子都选好了,这下举家同庆。
喜宝成为九姨太,被带进仙境一般的大花园,有了自己的小院和服侍的妹仔。
而且大夫说了,九姨太先天不足,要补,要养胖些。
喜宝看着那一桌子大鱼大肉,眼花缭乱。
老爷命令她都吃完。
她欢天喜地下筷子,对肚里那个宝贝爱到了极点。
可惜害喜,外加水土不服,吃下的东西转头又吐。喜宝浑然不觉,吐了又吃,吃了又吐,边呕边咽,直到贴身妹仔吓坏,哭着劝她停下。
害喜害了九个月。喜宝浑浑噩噩胖了二十斤,直到生产的时候,还是没体验过“满足吃到饱“的感觉。
唯一让她觉得比猪油拌饭更亲切的,是她的小白。
她年纪太幼,九死一生才掉下这块肉。抱在怀里,精致,秀气,白得耀眼,如同缩小了的她。唯有身材不一样,胖乎乎的一小团,让人越看越爱。
喜宝发誓,决不能让他这辈子挨饿。
她解衫,想要喂他吃饱饱。转瞬间,怀里的孩子却被抢走了。
“喂奶是奶娘的事。”稳婆笑她,“姨太太那么年轻,怎么会养孩子!好好歇着吧!”
是啊,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养别人。
桌上的饭重新变成了猫食的分量。老爷提醒她少吃点。
“看看这腰粗的,一捏一把肉,像什么样子!”
喜宝感到周围幸灾乐祸的目光。甚至,那些人在逗弄小白时,眼里的神色也并没有母亲般的友善。
她意识到,要想保护她的小白,她要尽可能把老爷留在自己的房。必须回到从前的模样。
她推开了盛米饭的碗,小口啜汤。
她学会了勾心斗角,学会了不着痕迹的构陷,学会了如何使心机,让别人怄气,自己摘得干净,楚楚可怜。她学会了慵懒地倚在榻上抽阿芙蓉,把一口烟嘴对嘴送到老爷口里。她对镜练习,搜罗各路方子,让自己和十四岁时一样天真而妩媚。
只有和她的小白在一起时,她能稍微放松自己,腰不用束得那么紧,妆也不用化得那么浓,可以放浪形骸,跟他玩自己小时候没玩够的游戏。
也只有小白一个人,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是依赖,是信任,是由衷的喜欢。让她感觉自己是个人,不是赏玩的物件。
她想,自己果然是命好。
她看小白吃饭香,自己也由衷的幸福。小白忽然停下筷子,说:“阿娘吃。”
喜宝一怔,看着孩子那纯真的目光,慌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