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围观群众惋惜地下定论:“原来是个混混,白瞎了这一表人才。”
苏敏官轻轻翻了个白眼,看了看旁边的难兄难弟,歪头靠在了木枷上,不再说话。
戴枷示众照例到午时止,群众们看够了热闹,肚子空起来,也就先后散了。
林玉婵余光一瞥,林广福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只不过他的身体左右摇摆,晃得越来越厉害,脸上时而划过古怪的表情,伸手去抓自己咽喉。
林玉婵心中一动:他大约是毒瘾犯了。
果然,又过了一刻钟工夫,林广福开始揪自己辫子,脸色红白不定,牙齿咬得咯咯响,倒在一堆木板上轻轻抽搐,然后又吐,把帽子铺前面的台阶吐得一塌糊涂。
路边行人厌恶地躲着走。
帽子铺老板从一堆瓜皮帽里探出头,扔下几个铜板,斥道:“烟鬼,找个烟馆去啦!莫要坏我生意!”
林广福抓起铜板,顾不得道谢,佝偻着身子,往最近的一个烟馆狂奔。
示众的犯人们也晾够了时间,几个衙役扯着铁链,把他们带回牢里。铁链相击,哐啷哐啷乱响。
林玉婵趁乱从鸣冤鼓下钻了出来。
她攥紧手里的小块银子,茫然地想,现在该干什么呢?
从林广福手里抢出银子,是全凭本能的做法。可是她亲爹还在世。忤逆离家是重罪,她不管逃到何处都自动成为通缉犯,方才那个“无故擅离本乡”的倒霉犯人就是先例。
只要被官府盘问一句,大清之旅立刻画句号。怀揣巨款只能让她死得更快。
更别提,她是个女仔,生存难度加倍。
不过,来都来了,至少要努力挣扎一下。
跟府衙隔一条巷子便是低矮的牢房入口。众衙役先将犯人推进去,然后鱼贯而入,开锁开牢门。
林玉婵鼓起勇气,叫住留在外面的那个衙役。他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应该是个小官。
“……长班老爷。”
那衙役嘴里嚼着一把烟草,回过头来含含糊糊地问:“谁?”
林玉婵忍着烟草怪味,小心地措辞:“长班老爷,方才有人说,这些示众的人犯,可以有人作保,领回家去?”
那衙役随口哼了一声:“怎么了?”
林玉婵立刻说:“小女子来领那个……那个苏敏官。”
当地人说话的俚语、女人的发型、吃食种类、物价、街头混混的行动路线……
在这个世界里,以她这个身份,泯然众人才是最安全的。一点点个性流露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茶行里的伙计们各有分工。在掌柜的以下,还有管账的账房、管文书的书手、管跑街的通事、干杂活的学徒等等。另外还有派驻在产茶区,负责茶叶收购转运的居间人,行话称之为“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