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凝一言不发,空气中凝结着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云天晓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了。”面如平湖,声音不悲不喜,“是在踹晕我之后的事吗?”
陈继川含着哭腔,将汗青如何为云天晓挡箭,如何被巨大的箭矢射穿身体。自己如何发现是白景行从中做了手脚,一一向云天晓道来。
“确定是白景行?”云天晓微蹙剑眉,问道,“那夜可不好看清楚。”
陈继川颔首道:“王爷和少爷所中箭矢,乍看确实与北蛮所用重箭一般无二。那弓手所用的弓,也确是北蛮惯用双曲弓无疑。可那箭射出的声音,老陈敢用脑袋担保,是咱们自己的箭。”
“你是说,重伤我,和杀害汗青的,是自己人?”未等陈继川答话,云天晓自问自答说,“的确,这个可能最大,以汗青所用火攻阵,照理说不该有人能活着从中出来。况且,”
他眼中精光一轮,沉声说道:“那晚汗青骑得是我的雪云驹,但凡骑兵,定能认出它是匹万中无一的宝马。除非是自己人,否则第一箭应该射向马最好的汗青,而不是我。”
云天晓垂首,沉默了半晌,抬起头,凝视着陈继川的双眼:“此事我已知晓。料及干系重大,今日你知我知严凝知,万不得再有第四人知晓,切记。”
仅过了三日,陈继川再次登门,万没想到,云天晓撑着拐杖,已经能在屋里简单走动了。
“我既然已经醒了,又都是外伤,怎么肯劳动严凝再辛苦?”
比云天晓的发言更让陈继川震惊的,还要数堂屋的布置,以往空旷的堂屋,只在来客时,简单布置矮几桌椅。现在多了张贵妃榻,榻上还有被褥。高足案也添了把相对的椅子。
处处彰显出,这屋里已经有了另外的人常驻。
跟着陈继川过来的,是两名太医和一个宦官,进关就被陈继川引进了宁王院。见到神色如常的宁王,两名御医面面相觑,却还是例行公事探问了一番。
御医很快得出了结论,云天晓第一次晕过去,盖因汗青横踹那一脚所致。从云天晓时至今日大笑和按压均胸骨疼痛可知,那一脚多半是踹裂了他的肋骨。
之后昏迷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经军医医治后长期昏迷,此盖败脓血所致,伤口化脓则浑身高热。两名御医请云天晓坐定,解开蒙布,当即要了坛汾酒,请宁王喝下三杯。剩余泼在伤口上。
请求捆绑宁王,以剜其腐肉。云天晓允诺后,御医银刀翻飞。云天晓咬紧口中软木,发出呜咽声,豆大汗珠直落,几近晕厥,双眼直勾勾注视着严凝。
直到严凝将手搭在他肩上,云天晓才渐渐平息下来。御医医术高明,为人更要八面玲珑,见此,心领神会。不仅将宁王病情,如何照顾,对严凝娓娓道来,更是事多恭顺,还以‘玉容养肌散’赠严凝。
用白芷一两,单叶红蜀葵根二两,白芍药白矾烧枯各半两为末,同以蜡丸,如桐子大,嘱咐空腹或饭前饮下十丸。以候脓尽,新肉生。
宦官传旨,念及宁王重伤,皇上特许其正座接旨,不必下跪。
圣旨半幅感念兄弟情深,其利断金,不忘酸溜溜提及“皇兄宁王,敦肃谨慎,向来为皇考所钟爱。”另半幅赞颂宁王战绩,洋洋洒洒千余字,直到最后才提及,此为册封宁王为“大将军王”的诏令。
无论是谁听来,都有些“图穷匕见”的意味。
云天晓几乎能透过圣旨看到,云天旸咬牙切齿地命令翰林们草拟圣旨的模样。他环视四周,见陈继川显出如释重负的轻松,便猜到了是谁,让云天旸气到连圣旨都无从下笔,唇角勾出一抹蔑笑。
“臣云天晓,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凝,”望着严凝忙碌的身影,云天晓心中又添了些愧疚。现下时候特殊,又不便叫新人进宁王院里来,里里外外都是严凝一人打理。几次劝严凝多歇息,严凝都不肯罢手,“汗青走后,有去看过他吗?”
“没有,”严凝热火朝天的身形猛地一滞,“那之后,王爷整日徘徊在生死之间,严凝一直陪着王爷。汗青的事,都是陈将军一力处置的。”
“等我痊愈后,随我去拜祭汗青可好?”不知怎的,或许是提出的话总被严凝拒绝的缘故,云天晓现在面对严凝有些怯懦,试探地问。
“那是自然,”严凝停下手里的活计,坐到云天晓对面,这让云天晓暗生欣喜,“下回陈将军来,再跟他商议。”说完就要起身。
“凝,还有些事想与你商量,”云天晓探出身子,急切地抛出问句留下严凝。
“嗯?”
“我必须为汗青报仇,想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