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我自幼攻读诗书,时至今日未曾掌刀兵,可抗旨必死,上战场,尚有一线生机,”云天晓换上痴情的面孔,“若我就此死去,严凝,你可会为我难过?”
严凝说不出话来,一颗心仿佛被捏碎,扔在冰天雪地之中。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悲伤与无助,竟相涌上心头,滚烫的泪水从眶中奔涌而出,豆大的泪水不住地滑落。
云天晓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合拢,接下那些泪珠:“丫头,莫哭,我只是指挥作战,未必会死啊。”说着腾出一只手,拇指拭去严凝的泪珠,“况且,你哭得这般伤心,我也会心疼的。”
“人家会武的,死的都那样多,”严凝泣不成声地说,“殿下您,您。”
“我有汗青啊,他会保护我的。我还有超勇将军陈继川,他熟知北蛮,最懂如何战胜‘铁浮屠’,有他们从旁协助,我必会毫发无伤,凯旋归来的。”一手扶着严凝肩膀,一手帮严凝拭去不断下坠的泪珠,安慰道。
劝慰了严凝,云天晓在得意之余,尚有隐隐担忧。等到卓汗青进来报,严凝出去后就径直去往超勇将军帐后,就是纯粹的得意了。
没有一个怀春少女,能够不去拯救她的爱人,特别是知道唯有自己,方可拯救他的时候。云天晓的指尖敲着案面,唇角不断上翘。那人已经应下了他的全部诉求,新兵和粮草给养正在路上,还有特地为严凝从弋阳订制的新衣裳。
在被巨大的愧疚压垮之前,陈继川送走了严凝,瘫软在椅子上,喃喃道,“侯爷,继川,已经尽力了。”掏出火折子,引燃了云天晓手书的传信字纸。
严凝步履匆匆,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陈将军的嘱咐,“‘铁浮屠’浑身铁甲,最惧火攻。昔日骑马用锤击面、胸,亦有效。铁甲不可断,而血肉可崩。”
想起第一次从卓汗青那儿听得‘铁浮屠’后,自己就想到可以用火药,隔着铁甲炸碎敌方血肉。“而今之计,恐怕只有我能救殿下了。”突然冒出的想法,连严凝自己都难以置信。但是她想要帮助云天晓的心,是实实在在的。
有了上次烧仓的经验,严凝已经可以确定,火药炸的方向和力道都是可控的。但是上次也证实了,单靠陶筒,己方收到的伤害,会比敌方更大。
且不说眼下只有严凝知道,该放到怎样的斜坡上,行军作战的士兵,总不能见到铁浮屠后,就地掘坑。需得想方设法,让人能拿在手上,把炮放出去。放炮的人还不会受伤。
严凝想到上次的弃案,铸铁筒。
赶紧请卓汗青再去兵器坊问,好在兵器坊已经做出来的两个铁筒,还在坊中,未做他用。坏的是,这两个筒个头都不算小,严凝常年劳力的身体,搬动尚且费劲。装满火药后,更是难以挪动分毫。
只有请兵器坊重做几个稍小的。严凝只怕耽搁太久,云天晓领兵出城之时无器可用。不顾卓汗青的劝阻,执意在两个大筒里,先试装少许火药试验。
按照火筒的经验装好火药后,严凝又犯了难。之前火筒的引线,点燃后人就躲开了。现在手持火筒后,引线的喷溅无法控制。只好请兵器坊设法敲了块凹陷,专以固定火药捻用。
为严凝安心做火器,云天晓专程从浣衣坊调了为会做饭的老妪来,给严凝烹制饮食。云天晓更是亲自送饭,赶上严凝手上脏污不便,更是亲手喂给她。
每每云天晓掏出丝帕,给严凝拭去头上汗水,严凝都被巨大的幸福淹没。仿佛泡在温热的蜜水中,浑身暖洋洋,甜丝丝的。幸福有多大,对失去云天晓的恐惧就有多大,不断膨胀地恐惧,挤压的严凝几乎透不过气来。
对新火器的研制,她开始变得急躁,恨不得眼下就能成功。一些可能的伤害,也仿佛再也进不到严凝眼中。等不到小火筒打造成功,严凝就急不可耐地开始了第一次点火。
支起一条腿,环抱着火筒,严凝点燃了引线。这火筒里的药量,远不及严凝用草木灰泥做的‘金银花’。连草木灰筒都伤害不了分毫的火药,又怎可能伤到这厚重的铸铁筒呢?
云天晓也问询赶来,透过游廊花窗眺望,随着火药捻急速变短,近乎银白的金黄火球,伴随着一声巨响,出现在严凝眼前,她瞬间陷入了沉睡。
看不到火筒向后撞断了她的肋骨,也听不到卓汗青焦急的呼唤。严凝的瞳孔逐渐涣散,云天晓缓缓走过来,俯视着卓汗青怀中破布般绵软的严凝,恼怒地喝道:“严凝,你不能死。你还没做出新火器来呢。”
卓汗青仰起头,他的眼里噙满泪花,可真正面对云天晓,纵使满腔怒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也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