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了抖酸痛的手臂,严凝幻想着结束后,云天晓会动情地感谢自己,而自己假装毫不在意地谢绝。在不断升空的烟花中,严凝的幻想一点点补充着细节。沉浸在幸福中的严凝,脸上挂满憨憨的痴笑。
最后一朵烟花绽放后,伴随着流星逐渐灭失在夜色,周围陷入漆黑的寂静。漆黑没有持续太久,随着火把接连的燃起,黑夜被驱散。
寂静也没有持续很久,一声巴掌响破开寂静,火光中,镇北将军双掌相击,刻意捏紧原本的粗子,滑稽地细着嗓子说:“哎呀,神乎其技,感谢宁王爷,给咱们开了眼界了。大伙儿也别都愣着,赶紧列队,磕头谢恩呐。”
云天晓面色如常,嘴角依旧保持着上翘的弧度,只是眼中精光一轮,射出两道闪电,沉声道:“大人。”
“咱们都是大老粗,只知道埋头练兵打仗。要不是有宁王爷您大老远从京里带来这富贵人家消遣的玩意儿。咱们这辈子的没这个机会接触这些奇技淫巧。”镇北将军笑的得意而放肆。
俄顷,眼中满是轻蔑之色,“宁王爷来咱们镇北关,是咱们议事帐里唯一一个,既没打过仗,又不会武艺的。我忖度,皇上他老人家,给咱们派这么个白面书生做监军,必然是有他的用意。这不,监军大人的用处,这就体现出来了。”
“朝廷委派大人你,又有什么用处?”一声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听出是严凝,云天晓原本平静的脸上,厌恶、惊讶、焦虑、困惑,走马灯似的,轮流上演,五官乱飞,好不热闹。
“镇守镇北关数年来,你胜少败多,最近更是让人兵临城下,宁王做监军的用处你看到了,你做大将军的用处,你自己看到了没有?”严凝拎着裙子,声音清脆,伴随着步步紧逼的话语,一步步朝几人走来。
面上成竹在胸,咄咄逼人,心跳的像腔子里容不下,呼吸几乎停滞。其实到镇北关来之前,整日忙于年节炮仗的严凝,压根不曾知道镇北将军石谁,更逞伦胜负。刚才一番话全然是为给云天晓出气,找回场子,顺口胡诌的。
镇北将军满脸的横肉连同粗脖颈,红一阵白一阵,吧嗒了两下嘴,显然是被严凝说中了。直到严凝走到眼前,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是宁王收房的那个女奴吧,真把自己当娘娘了?你是我镇北关辖下的女奴,也配跟我说话?”
“要是我说这话算我说的呢?”卓汗青冷不丁开口,半扎的长发,被和煦的春风吹乱,有一缕执拗地黏在唇边,眉目肃然,在云天晓接连闪烁的慌乱眼神中,淡然说道:“在下是从一品带刀侍卫,阁下是从一品大将军,同为从一品武官,可以说话了吗?”
镇北将军像吞了只□□,嘴唇不停地开合,却又一声不吭。
“况且,宁王高深的见识,也不是你这种看人低的狗眼能看出来的,”严凝有卓汗青撑腰,声量一声高过一声,“既然敌军已经打到城下,那他们的口粮也定然离此不远。刚才为各位将军展示的,正是宁王毁掉敌军口粮,借以逼退敌军的妙计。”
“严凝!”云天晓终于按捺不住,低声喝止。
“她现在是在替我说话,你该教训我,”卓汗青泠然道,一反常态的他,让云天晓也不敢挑衅,只能微微颔首,示意严凝继续说下去。
“只需准备足够粗长的引线,事先埋好火药,就算敌人的口粮侥幸没有全被炸掉,也会被烧毁。只要‘铁浮屠’里装的还是人,那他就要吃饱了才肯打仗。我们烧毁他们在前线的吃食,他们就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找吃的,如此不就退兵了?”
严凝一口气说完,扬着脖子,得意地看向镇北将军。
“呵呵,”镇北将军干笑两声,“我当是什么新玩意,两军开战,焚毁粮草乃是兵家常计。我且问问你,你这计谋需得有人去埋藏火药,如果我已经有一队人马接近了他们的粮草库,我又何必大费周章用什么火药、引线呢?”两手一摊。“直接点着,不就结了吗?”
说罢,看着严凝,轻蔑地嗤笑出声。
严凝眼珠一转,不慌不忙地说:“将军今天见到的事朝天上去的,叫烟花。我也问问将军,如果我将烟花平放,那炸的又会是哪里呢?”
镇北将军悻悻然,一跺脚,粗重地“哼”了一声,伏刃而去。
“瞧他这不服气的劲头,绝对不会配合咱们的,”望着镇北将军消失的方向,卓汗青舔着上唇,微微挤起一只眼睛,转头对云天晓说道:“我认为可行,我帮烟花姑娘做出来。你去想办法,让那人支持咱们。”
见云天晓怔愣,灵魂出窍般没有反应,卓汗青下巴搭在他肩上,拍拍他的背,悄声说:“他讥讽你那会儿,已经在盘算参上一本了。咱们不做,也要被调回去,做不成,也大不了也就是被调回去,做吧。”
二更鼓过,云天晓心事重重地独自走在前面。卓汗青始终跟在他身后两步远,他快他也快,他慢他也慢。严凝追上卓汗青,伸手扯住他的袍角。
“怎么了?刚才振振有词教训人,这会儿又后悔啦?”卓汗青恢复了嬉皮笑脸,“夸下的海口,可不是那么好收回来的!”
严凝摇摇头:“不是这个,汗青,你难道和殿下是兄弟吗?”
“你居然能想到这一层?看来以后要防着你了,”卓汗青摁下严凝的脑袋,险些给她推了个趔趄,望向云天晓越来越小的背影,喃喃道:“我是他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