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火药外,想要做出‘金银花’,还需要铁粉、铜粉,这些在兵器坊师父那儿应该能要到。
严家花炮坊的烟花壳,是用粗泥压模子扣出圆筒,上窑烧出来的。眼下可以收集草木灰,盘条做得厚一些替代。
火药引线需要用到猪皮胶,严凝干脆提议吃猪皮冻,借机熬了些留出来。
引线做好,严凝琢磨起出门见大夫的法子。自认没有云天晓装病的本事,急的葵水早至。
严凝倒吸着凉气,汲了冷水泡脚,果真疼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步履虚浮着去跟云天晓告假,捂紧小腹,腰怎么都直不起来。
“你想出去转转,直接说便是,何必糟蹋自个儿身子。”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云天晓幽深的目光落在严凝身上,“既不让大夫来院里诊治,又不肯让汗青送你去。你这盘算的意味儿,太容易咂摸出来了。”
严凝疼得连辩驳的话语都说不出来,稍有的被讥讽的委屈,很快就被能出门的喜悦冲刷殆尽。
有着上一波后厨的教训,大夫对严凝可谓百依百顺,给足了芒硝硫磺。处处飘飞的杨柳絮,成了她寻找柳树的路标。
严凝使劲蹦跳了半天,才堪堪抓住粗枝,双手吊在上面荡了两圈,听见“咔嚓”声,做贼似的拖回院里。
“我想要点铜铁粉,你有办法吗?”严凝搓着手,尽量谄媚地问。
卓汗青脸上原本的嬉笑瞬间凝固,锐利的目光和放到剑柄上的手,瞬间变回思维敏捷,骁勇过人的御前带刀侍卫,警觉地问:“拿来作甚?”
严凝只好解开罩布,摊开手,“呶,只差铜粉和铁粉了?”
望着一堆可疑的黑粉末,奇怪的圆筒,和僵硬的黑线,卓汗青上手摸了一遍,“这是什么?”
“金银花。”
“这是金银花?”卓汗青单脚踩在月牙杌子上,指着原材料问严凝,“烟花姑娘,我虽然没上手燃放过金银花,却也知道,它不应该是这样的。”
“它还没有变成金银花啊,”严凝无奈地瘪嘴说:“还缺铜粉和铁粉,没有这两样,他就是个大炮仗。”
缺月挂在梧桐树梢,皓皓皎皎,不染纤尘。
没想到卓汗青拉来云天晓,原本没自信能做好成品的严凝,更加手足无措。反复跟二人确认,“因为材料比较简陋,可能做不出原版‘金银花’那样,‘漫天星落,一夜鱼龙舞’的模样。”
“白得一场烟花看,还挑三拣四,当我们什么人呢?”汗青扬起头,指尖点了点云天晓的胸口,“你尽管燃放,我担保,王爷也不怪罪。”
“那你们站远点。”严凝用线香引燃引线,随着一道火星在地上窜过,一团巴掌大的火光冲天而起,留下一屡青烟。
在离地不足两丈的高度轰然炸开,一半金色一半银色的火星,散落下来,笼罩了整个院子。为着这壮丽的景象所迷惑,主仆二人随着火光扬起头,被漫天流星惊艳的张大嘴。
能得他们这样喜欢,严凝很是满足。自己是对他们有用的人,多少冲淡了她的负疚。抱膝坐在台阶上,望着流星中的月亮。
悲喜交加,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在严凝心中拉扯。脸上笑着,却不断流下泪来,在脸上淌成两道晶莹的小溪。映着漫天流火,闪闪发亮。
卓汗青坐到她身旁,一腿伸直,一腿撑起,“谢谢你,严凝。”
严凝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做得不好,烟花升的低了,没升到三丈高,很吵吧?”
“足以了。”卓汗青语带殇然,毫无平素的活泼冲动,痴痴地望着烟花,在他脸上显出展开的光影,“你为什么在哭呢?”
“我的父母,为了研制金银花,先后被炸死了,”严凝分外平静,仿佛在叙说别人的故事,“金银花成功绽开的那日,母亲腿根的血,喷出一尺多高,我两只手按着伤口,血从我指缝汩汩流出,”
严凝摊开掌心,“我至今还记得温热的血冲进掌心的感受,从那时起,我便成了孤儿。汗青,你在听吗?”
“那年,大哥为我买回心心念念的金银花,”汗青喃喃地说,“我们在那漫天灯火下,像今天这样震惊。一家人,”忽然怔住,许久,汗青才像大梦初醒般,瞳仁恢复了聚焦,“猜猜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的生日?”
“八年前,二月二十四,也就是今天,我成了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