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晓寂然无声,瞳孔里翻涌着痛苦和悲楚,仿佛有什么恶灵潜入他的腹腔内,正在□□他的五脏六腑。
连裁缝向他行礼道别,都没有回复,失态的模样激起严凝满腹的疑问。随后汗青张开双臂走向他,抱着云天晓轻抚后背安慰,云天晓脸埋进汗青颈间的姿态,更让严凝脸上写满不加掩饰的惶恐。
卓汗青只是说了些劝婚盼子的俏皮话,究竟是哪点吓到了云天晓。让总是眉目不起波澜,唇角微微上翘的云天晓,恐惧到有了这样的失态。
是不喜欢严凝吗?这毫不奇怪,她一个沦落在北地为奴的杀人犯,云天晓是高高在上的宁王爷,真看上了严凝,那才叫恐怖。
难道说,他有断袖之癖,因为喜欢的其实是男人,所以害怕成婚生子?
他和卓汗青,其实是一对恋人,所以才会不似寻常主仆般刻薄,任由卓汗青胡闹?
人一吃饱,睡好,闲暇无事,就容易胡思乱想,严凝亲身体会。一连几天严凝做事都心不在焉,无论手上捣鼓点什么,一旦这二人有些互动,眼睛总止不住地瞟过去。越看这两人亲昵的越可疑。
宁王生得那般好看,女人喜欢,未必男人不喜欢。
直到那天严凝烧火,顺手抓起一摞废纸做引火,隐隐看到纸上画着些彩图。万一是什么名贵的册页被误丢进废纸嚢,还不巧被自己烧掉,岂不可惜?
严凝赶紧展开纸团,画的是一个半敞着胸口的纨绔子弟,正从门口向内探头,内中画了一张床,床帘紧闭。床下有一男一女两双鞋。
这画显然不是严凝的,那只能是这院里另外两个男人的。会看春宫图的男人,怎么可能好男色?严凝瞬间羞红了脸,不知是因为画,还是因为误会这些时日。
再见云天晓,严凝总带着些不适时宜的羞赧。
“这样好看的人,会是凡人吗?”手上惯性地研磨着墨锭,眼神黏在云天晓身上,没有一分一秒脱离过。“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从天上飞降下羽衣,披在他身上,飞升而去?”
春和日暖,和煦的光线透过万字纹花窗,洒在檀皮生宣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云天晓伏在纸上仔细临摹着“初月十二日山阴羲之报:近欲遣此书,停行无人,不办。遣信昨至此。……”
轮廓分明的侧脸,被光影衬托地更为精致。
氤氲在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中,严凝感到五内一阵无缘由地激荡,心脏突然猛跳,突然又停滞,随着云天晓的动作起起落落。
她逐渐感到眩晕,握着墨条的手渐渐脱力。讪讪埋头,试图掩饰自己凝视的目光,睫毛微微地颤抖。
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与他相识至今的一幕幕,他时常上翘的嘴角,冷漠的眉眼,不时放大在眼前。
“可以了,先用这些吧。”云天晓柔声道,在严凝听来,那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去那边歇会儿。”
严凝还是一动不动,等到她终于听清,整个人仿佛魂灵突然注入般剧烈地震颤。
“怎么了?”云天晓眉心微蹙,疑惑地问。“呜,”拼命在自己业已空荡的大脑中搜寻词句的严凝,手心沁出的汗融化了墨条,不知幻想被冲破和被发现手上的黢黑,那个来的更尴尬,用尽全力凝神静气,一字一顿地说,“殿下的字写的很好看。”
“喔?”云天晓来了兴致,“严凝对书法也有研究吗?”抬手把笔搁在笔架山上,移到一侧,伸出的手臂划出优雅的弧度,带着惯有的若有似无的笑意问:“请严师点评,本王这幅字,好在什么地方?”
从前严凝希望时光倒流,是希望能回到父母生前那个时候,尽管‘金银花’带来的滚滚收益,让严凝在父母离世后反而赚取了成倍的银钱。
严凝也更希望这些沾血的银钱不存在,换回承欢膝下,有所依仗的寻常小女儿人生。
后来严凝希望时光能回到那个她反杀暴徒的傍晚,她一定要将配料的房间挪到离近人群的地方,哪怕是喊破嗓子,也不会落人以柄。
现在,严凝已经没有那么贪心了,她只想回到一刻钟之前,收回她的夸奖,尽管云天晓的确写的很好看。
严凝却实在没有书法鉴赏的知识,只能含糊着说:“嗯,下笔果断,直画饱满圆润,捺,这个捺出锋锐利。”
周身沁出冷汗,严凝像条被捞出水的鱼,大口的呼吸,仍然感到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