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晓翘起一侧嘴角,嗤笑出声。扇骨反手敲着肩膀,津津有味地看李师傅的皮尺在严凝身上比划,之后掏出随身的小本子,用炭块在上面描描画画。
“身量放大些,”,扇子沿着严凝的身形,虚空比划了一圈,“她原先是这样的,嗯,这么宽,按这个做,”想了想又说,“那会儿可能也不是常态,再做肥大些。”
李师傅重又抖开缠好的皮尺,皱眉斟酌着问:“姑娘腰身刚量的是一尺半,王爷的意思是,按二尺一做?能合适吗?是不是太宽了?”
“就这么做,”云天晓毫不迟疑地说,“等做好,她差不多也就吃成这样了。”
严凝一张脸"刷"得红到耳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头埋的低低的,两只手不住地捻弄衣角。
每一根脚趾都竭力抓住地砖,恨不得给地砖抠出个洞来,好教自己钻进去。
面颊发烫,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呵呵地干笑着,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直到听到那声救命的问话:“请问姑娘,对款式、布料,有偏好的吗?”
月色清冷,清辉铺泻于薄雪残冰,镇北关城墙覆满银白。
西厢堂屋,卓汗青甩着手臂放松肩颈,亮出靴底,踢着最大的那口箱子,嘟囔道:“白费我特地给他们这顿下马威,大大小小正经十八口箱子,就这箱干货,勉强跟我有关,”
指点着其余的箱子,“这个,头上戴的。这个,手上戴的。这个,咳,不说了。”
他那被手里肚兜羞红的脸,让云天晓和严凝看的,一个捂眼睛,一个捂嘴,笑得肩膀抽搐。
“这都是女人的东西,特地放我屋里,不是寒碜我吗?”一屁股坐在月牙杌子上,卓汗青翘脚噘嘴说,“烟花姑娘,快想办法收到你屋去。”
越看越觉得干货也是给严凝带的,愤愤说,“都拿走,一个不许留。”
“汗青,你觉得,皇上给弋阳刺史的圣旨,会不会和给我的,不太一样?”
卓汗青怔住,看看箱子,又看看云天晓,浓眉渐渐蹙紧,“按王爷的安排,咱们特地布置这出戏,就是为防着弋阳刺史看低了严凝,敷衍了事。可是他们这重礼,分明是提前备好的。”
“他说恭喜我得佳人,”云天晓轻托下巴,若有所思,“战国时,秦将王翦为安秦王政心,履求亲王恩赐良田美宅,自污保身。
我什么都没主动向他要过,那个人,又怎么能安心呢?”他默然片刻,忽然两眼生光,欣然有喜色,“你二人有什么想吃,誊一份出来,明早拿给我看。”
霜风里,日上正赤如丹。
严凝第一次见到云天晓如此真切地发愁。剑眉拧成死结,双眼皴起,薄唇一抿再抿,紧握双拳,痛苦地敲着案面:“你们啊,商量了一晚上,你们就商量出来这些?”
被问的两人在对面齐声点头,云天晓的眉毛,又拧紧一圈。
“薏仁粥,还掺碾碎的杏仁和胡麻?煎饼、烧饼、汤饼,加羊肉的胡饼。蔗浆浇樱桃、酪樱桃、酥山,这是汗青的主意?就现在,早起还能见着薄冰,就吃这样凉?”
重重在案上砸了双拳,云天晓后仰头,声音里带着丝丝的哀怨,“圣上万寿,见信如晤。
孟春元月,慰意无由,离心抱念,恒生恋想。所赠给养,俱已收齐,圣恩如沐,臣实幸之至。
然臣久居宫闱,所滋甚厚。今镇北苦寒,所滋贫瘠。臣恳请陛下恩赐薏仁、杏仁、胡麻,”
他眼底分明又覆上了一层痛苦,“这听着妥帖?”
金粟平、凤凰胎、逡巡酱,严凝清点着送来的食材,不住地感叹,皇家所食之精细。
难以想见,吃惯了这些的宁王,是如何心安气闲的与镇北将士同食的。
想到自己也曾为厨房师傅们擅长的大锅乱煮,可以节省不少炭火而窃喜,脸上不由得微微发烫。
“烟花姑娘,我的金乳酥、样夹饼好了没?”人未至,声先至,卓汗青撩开布帘,方才的嚷嚷声犹有余音,“哎呀,你怎么不看着锅子。”
说着跳进厨房,抄起锅盖,一个个小心翻动着,“过火易碎,可就不好吃了。”
望着卓汗青专注的模样,严凝内心挣扎许久,问:“汗青,你们原本都吃的这样精细吗?”
“嗯嗯,诶?王爷可是说什么要烟花姑娘‘丝毫勿虑,尽量发胖’。让我少吃,大头都留给你,这样你还不满意?”
翻找盘子的卓汗青感叹道,“我哥生前就常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真如此。”
“我不是这样想的,”严凝皱成包子脸,眼里满是探究之意,“我是想问,你们从前一直吃的这样好。过去两个月的伙食,你们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像被施了定身法,卓汗青一动不动,俄顷,挠挠头,“还真是,怎么吃的下去的?”一拍大腿,“是说王爷,不是说我,大营的伙食我以为算好吃的。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也是蹲过大牢的,而且,”他双眼光彩潋滟,带着严凝难以理解的自豪,指着自己说,“小爷我蹲的可是诏狱,像你这样的平民,那可是想去都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