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宁王睁开眼,双瞳陡然射出如电眸光,落在严凝身上,“你刚才是说要去拾柴?”
严凝教人架着胳膊,动弹不得,只能点点头,坚定地说:“回王爷,今夜实在寒冷,如不烧火取暖,有人怕是会冻死在谷中。罪女恳请王爷,恩准罪女进山拾柴,烧炭供大家取暖。”
“放开她。”宁王语气略有严厉,衙役连忙松开手。
“王爷!”汗青急切地劝解,“这跟着咱们去边关的可都是重犯。”
“我没有在问你,”滴水成冰的声音让汗青瞬间噤声,对严凝,又和颜悦色,“谷外风雪大作,山上更甚,你现在去山上捡拾柴火,不怕冻死吗?”
“怕,”严凝毫不迟疑地说,“可万一风雪两天不止,到时身子骨弱了,又没有柴火,大家都会冻死在谷里。”思忖片刻,又添了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做打算。”
“那好,你可以去,”宁王唇角微扬,俄顷,眉目肃然地交待衙役,“此行北上,本王谨遵圣上旨意,主管押运。放她出去捡柴是本王的命令,如有差池,本王一力承担,与尔等无关。”说完。
望向严凝的目光隐有忧虑。
“我不会逃的。”严凝铿锵有力地说,说完,飞快地向谷外冲去。
进谷前,她隐约注意到有个山坳,此地风如此之大,那个迎了一整个冬季北风的山坳,应该堆满枯树干草。
刚出谷,严凝就被吹到岩壁上。白毛风怒吼,伸手不见五指,严凝只能扶着岩壁,向山坳处摸索。
手指在岩壁上擦出血丝,指甲崩坏了两个。终于摸到了山坳,脚下像是被树干绊了下,向前扑倒。
被树枝样的东西撑住了肚子,没有完全倒下。巨大的欣喜淹没了严凝,她顾不得疼痛,摸索出那正是一棵大树。
双臂搂住树干,勉力向外拉拽,严凝坐在了地上。刚才的欣喜有多大,现在的绝望就有多大,虚弱的她,完全拖不动这棵枯树。
凭空出来一只手,捉着上臂把她拎起来,“还活着吗?”严凝听出是汗青的声音,连忙答道:“回卓大人话,我还活着,只是身上太累,拽不动这棵枯树。”
“树在哪儿?”汗青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严凝只好抓着他的手放到树干上,那只手接触到树干,立刻反手扣住。
随着手回缩,严凝惊讶地发现树干在向前移动。“你哪里受伤了?”汗青喊道,“我受伤有血。”
“我没事,只是指甲被岩壁崩掉了。”严凝平静地说,“没有受伤。”
又一手抓住严凝的肩膀,这次,严凝终于看清了汗青的侧脸。铁箍似的手指,钳在她的手腕上,拖着她和树缓缓走在暴风雪中。
不多时,就回到了风止雪寂的山谷。眼前的汗青,已然成了个雪人,松开严凝,扭头说,“树给你放在哪儿?”
长长的睫毛结满晶莹的冰粒,皱紧眉头在严凝身上轻轻拍打几下,自己原地崩了蹦,两人脚下立刻多了两圈雪堆。
按照严凝的意愿放在囚犯面前,汗青抽出宝剑刷刷砍成几段。严凝在谷里找了些干湿草和枯枝败叶,汗青拿来只火折子递给她,又把一条鹿皮扔在她肩上。
严凝连声道谢,“谢你自己吧,谢你对得起王爷的信任。”汗青说完,转身又向谷口走去,“好好烧,柴有的是。”
雪夜,没有人能拒绝,火堆燃烧的温暖。犯人和衙役都很快聚集到火堆旁。两名昏倒的女犯也醒转,人们开始互相介绍,攀谈起来。
严凝这才知道高个儿的叫雅君,娇小些的叫雪凡。
络腮胡的健谈男犯自称洛风,调侃说:“你雪凡(繁),我(落)络风,有咱俩,这暴风雪还小的了?”众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囚犯们被拴着手,烤火不便,两个衙役起身,默默给他们解开手。
又有人起身去谷口,用衙役拿出的铁盆取来雪,架到火上,把两名女犯的肉饼放进去,不一会儿就冒出诱人的香气。
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无人和虚弱的两女争抢。
汗青再拖着两棵树回来时,严凝已经将烧好的炭堆在一旁。汗青斩好木柴,用铜脸盆默默端走炭。
严凝追上前去,将鹿皮整齐叠好放在洞口。
白毛风整整肆虐了两天才停息。雪霁天晴,苍穹层云散去,雾霭消退,谷中银装素裹。
刺眼的阳光喷薄进谷口,雪地被映照出刺目的光芒。
犯人们帮车夫找回嵌在石缝中的凤尾车辖,是该上路了。男犯在前后,留给女犯中间空位,列队伸手等着绑手。
严凝窝在地上,一动不动,雪凡走上前去,战战兢兢伸手试探严凝的鼻息,又用手背试了额头,回头喊了句“她发热了。”
众人听罢,相视无言,两女犯掩面啜泣。
在这缺医无药的苦寒北境发热,严凝只怕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