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金陵城郊,竹影婆娑,恍若鬼魅起舞。
浓浓的药香弥漫竹屋内室颇有些逼仄的空间中。
“当初长苏准备入金陵,我厌恶那里腌臜,想要远走,又放心不下他小惜,便在城郊二十里处,自己搭了个竹屋。说来也是可笑,本来是我要住的屋子,结果,你当初和小惜赌气离开,又舍不得走远,我便借给你住了几天;如今,竟又成了取人性命的修罗之所。”蔺晨一边扇着药炉子,一般摇着脑袋自嘲。
“胎儿尚未长成,还算不得人;更何况,孽根祸胎,去了,才是福气。”柳生隐和背着双手,站在高于地面一尺左右的平台上,一身黑衣,几乎与背后暗沉的竹影混为一体。
“你这副模样,配上这么个恶狠狠地语气,倒真是与地狱恶鬼并无二致了。只不过,看你这俊俏的模样,也算的上是只艳鬼。”
柳生隐和不愿搭理蔺晨的打趣,回头朝屏风后的内室瞧了瞧。
“放心吧,我给她喝了安神药,不到时辰她是不会醒过来的。她得好好休息休息,等下,着实要遭一番好罪啊”
柳生隐和浓眉蹙起,显得眉眼间的轮廓益发深邃。
“连你的医术,也不能帮她减些苦痛吗?”
蔺晨也收了玩笑的嘴脸,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女子堕胎本就是伤及根本的大难,何况小惜的身体,比常人更加虚寒。这世上除了我和我爹之外,怕是已经没有人能够保得住她的性命了”
柳生隐和眼中戾气闪过,却愈发显得他妖冶迷人。
“孽种”
“你也口中留点德,”蔺晨有些不快,虽然他心里也是千般万般怨怼于萧景琰,可他终归,是要比柳生平和良善几分。
“那也是小惜的孩儿,你这么说,她也是会伤心的”
“咕噜噜”,乌黑的浓汁翻起无数个气泡,将紫玉药罐的盖子顶得咔咔。蔺晨回头瞅了瞅屋内的水漏,慨叹宿命一般的长吁一口气。
“时辰到了,我们,要开始了。”
十二面龙旗迎风猎猎作响,下面是十二面巨大的御制龙鼓,奏出震天的山响。
凤舆缓缓抬进东宫大门,入仪门再向东
去,到得正殿汉白玉台阶下,便有执事太监悄悄走到列战英身边,低低耳语。
“殿下,”列战英轻声对萧景琰说,“您该去请娘娘下舆,向陛下和贵妃娘娘行礼了。”
萧景琰点点头,侧过身,向那金灿灿,碧沉沉的凤舆走去,一旁早有内监放好脚踏,萧景琰朝柳氏伸出手臂,柳氏在团扇后羞怯一笑,虚搭在手上,轻盈而无声地走下了凤舆。
“滴,滴,滴。”更漏中最后一滴水顺着竹管落在了下面的铜盆中。便如蔺晨所算不差一二,竹惜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
“小惜,你醒了。”蔺晨在外煎药,净手,准备一切,此刻,只有柳生隐和一人陪在竹惜床边。
“时辰到了。”竹惜双眸空洞,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