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离只要敢来,玲珑岛就是一个大瓮,外面是利刃,里面是毒虫。只有让她应接不暇,才有机会将她击毙在岛上。“那我陪着夜姐姐上岛。”谢公子还是担心夜离雀。夜离雀微微蹙眉道:“我在江湖上向来是独来独往,突然多个面具奴仆保护,只会让他们猜疑我,甚至觉得我的武功大不如前。”“这……”谢公子顿时语塞。夜离雀再道:“我带着燕姬上岛,越是轻松,他们就越是惧我,我反倒安全。”“万一燕姬突然反水……”“有七万东海水师在,她不敢。”夜离雀知道燕姬是个识时务的人,只要那七万东海水师陈兵岛外,她就不敢轻易反水。况且,她知道有朝廷助力,便会更有底气拿回属于她的一切,揭穿李伯陵的虚伪。这可是她的唯一机会,傻子才会自行断送前程,尤其是她这样醉心名利的人。“哦。”谢公子垂头无奈应声。夜离雀轻笑道:“只有你们几个知道我内功尽毁,外面那些人可不知道,别怕,他们不敢贸然对我动手的。”谢公子点点头。既然正事已经谈定,夜离雀只须耐心静养,等到伤势恢复,便可以动身前往玲珑岛,把漪漪安然带回来。她侧脸望向窗外的月光,明亮得好似霜雪,透着一丝淡淡的冷意。漪漪既然想逼她出来,那她自当出来,堂堂正正地把她抢回来。想到这里,夜离雀不禁哑然笑了笑,她已想好,回程途中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漪漪,让她知道她到底有多想她。希望那个时候,已经没了东方离这个威胁。从此天大地大,她带着她们姐妹二人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玩到哪里,从此不再惧怕江湖的风风雨雨。夜离雀忽然想到一事,等她带着漪漪安然回来,定要郑重其事地向涟姐姐禀明一切。她喜欢漪漪,一定会待她如珍似宝。到时候由涟姐姐为证,她与漪漪便可拜过天地,结发为妻。夜离雀越想越高兴,忍不住笑出声来。谢公子好奇问道:“夜姐姐你想什么呢,如此高兴?”“佛曰:不可说。”夜离雀神秘笑笑。与此同时,徐阳例行给沈涟诊了脉,又叮嘱了两句,便准备退出房间,回自己的住处歇息。沈涟忽然一把揪住徐阳的衣袖,似是有话要说。徐阳不像夜离雀,还是需要沈涟提笔写出来。他拍了拍沈涟的手背,“我去拿纸笔。”沈涟感激点头。徐阳将白纸铺平,又把毛笔递给了沈涟,“沈姑娘,请。”沈涟接过毛笔,低头便在白纸上写出一句,“我能活几日?”徐阳愕然,他从未对谁说过她的真实情况,“沈姑娘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沈涟认真点头,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写了一句,“心闷,入夜犹甚,总是觉得无力。”她才二十出头,正是年少时候,可她总是觉得疲乏得很,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没有养好,可这几日她发现自己多了许多白发,甚至每日梳妆也会掉落许多头发。有些明明就是年老才会有的状况,她隐隐觉得不对,决意今晚问个清楚。徐阳沉叹一声,也不准再瞒她,认真道:“沈姑娘先前遭逢重创,虽说捡回了一条命,可寿数大损,气血大亏,绝不是凡间药石可以补回来的。所以……”略微一顿,徐阳定定地看着沈涟,“不足十年。”他以为沈涟知道此事会很难受,没想到沈涟竟是释然笑了,徐阳惑声问道:“沈姑娘你这是?”沈涟低头写了两个字,“高兴。”徐阳更是不懂了。沈涟也不便与他解释,只是写字请求徐阳莫要告知夜离雀与漪漪。“这……她们也当知道……”徐阳犹豫。沈涟摇头,恳切地望着他。徐阳拗不过她,只得顺了她的意,“老夫依你便是。”沈涟大喜,又写道:“烦请徐老帮我一事。”“沈姑娘请说。”徐阳自然愿意。“我会留书两封,请徐老在我离世之时,交于她们。”这是沈涟最后的请求,上天允她十年寿数,与阿离、漪漪相守十年,已经算是待她不薄。徐阳捻须,自嘲道:“老夫已经这个岁数,倘若活不过十年,也会劳请谢公子帮忙,沈姑娘可以放心。”沈涟感激地笑笑。“不早了,沈姑娘早些安歇吧。”徐阳离开了房间。沈涟重新拿了白纸来,提笔沾墨,凝神想了想,便在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吾妹。原以为可以三言两语叮嘱完毕,可落笔以后,沈涟方知这绝笔之信是如此难了。但凡她能为漪漪想到的,她都一一写明,等到她书成落名时,才发现这封信竟写了整整十页。她含笑将十页信笺装入信封,再拿了一张白纸过来,却迟迟不知该给阿离写点什么。她最想说的,是她这一辈子都不能说的,她最想要的,也是她这辈子不能要,也要不起的。她思来想去,千言万语只汇成了四个字。如珍似宝。这是她对阿离的绝笔告白,也是她对阿离的殷切希望。这一世她没能得到的,她希望漪漪可以得到。惟愿她如珍似宝的人,可以对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珍似宝。想到那一日,沈涟不禁模糊了视线,低下头时,她哑笑着摇了摇头,将信笺叠好塞入了信封。这十年,就让她当她们两个的好姐姐,陪着她们两个快活人间吧。沈涟起身,走近床边,沐在明亮的月光之中。她缓缓抬首,虔诚对着天空祈愿,倘若爹娘有灵,就保佑漪漪与阿离一世无忧,远离纷扰,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吧。秋风微凉,再吹上一阵子,便是入冬了。今年没能赶上过中秋,想来一定可以赶上过年,到时候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在庭院里,赏雪吃团圆饭,兴许还能一起看看漫天烟火,碎金如屑。她曾对夜离雀说,漪漪喜欢看碎金烟花。其实,她说了谎。不只漪漪喜欢,她也很喜欢。那烟花次大婚前十月初李亲率二十余只喜船千里迎亲,自东海沿着沧河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天佛镇。即便是皇家,也鲜少有这样热闹的迎亲。李自认给足了沈漪面子这样的阵仗足以让江湖记个数十载。他想这场婚事办得越热闹,沈漪就越相信他的诚意洞房之后成了他的人,便会与寻常姑娘一般以夫为天,乖乖地把一身绝学交出来。李在天佛门山门外耐心等待围观的百姓们贺声不绝,听得久了,李也陷入了成亲的喜悦情绪之中,暂时忘了这场婚事真正的目的。与此同时,沈漪终是穿上了喜服。大红喜服的衬托下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神情冷冽得仿佛覆了一层千年冰霜。齐小棠拿了喜帕过来,瞧她还在弯腰轻抚小兔子的脑袋提醒道:“师姐,今日可是你出嫁的大日子你好歹也笑一笑啊。”“天佛门离玲珑岛有千里之遥也未到真正的大喜吉时笑与不笑重要么?”沈漪淡淡说罢对上她担心的目光“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好好照顾小兔子。”齐小棠实在是不明白明明她与沈漪感情最好,偏偏沈漪就是不带她同行,连喜酒都不让她喝。“师姐,真的不带我么?”“你跟我去了,谁照顾小兔子啊?”“我可以带在身边,一边照顾,一边喝师姐的喜酒啊!”“不必多言,留下便好。”沈漪不便与齐小棠解释太多,玲珑岛吉凶未定,正因为她在乎齐小棠,才不能把她带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师姐!”齐小棠还想争取。沈漪起身走向齐小棠,自她手中拿过喜帕,顶上之后,沉声道:“我该走了,掌门还在外面等着呢。”说着,她一步踏出了房间,便有两名师妹上前,搀住了她的身子。齐小棠不服气,对着房外的掌门檀雨求道:“掌门,弟子也想去。”“留在门中,休要胡闹。”檀雨瞪了她一眼,真是不知好歹,还真以为这场婚事是什么大喜事。齐小棠委屈极了,咬了咬下唇,竟有了泪光,“师姐……”“好好的。”沈漪隔着喜帕叮嘱,语声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齐小棠呜咽问道:“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许我同行……”谁也没有回答她。沈漪甚至没有回头,由着其他师妹搀着,跟着檀雨一起走出了天佛门的山门。李早知沈漪生得好看,却没想到她穿上喜服,身姿竟会如此令人惊艳。即便她顶着喜帕,看不见面容,也足以让李一颗心痒得难受,恨不得立即拜堂入了洞房,他揭下喜帕,狠狠地亲上两口。看见李迫不及待地想来牵沈漪的手,檀雨恰到好处地拦住了他,含笑提醒道:“贤侄莫要激动,只是迎亲,尚未拜堂,礼数还是要守的。”李干咳两声,赔笑道:“是,是,门主教训得是,是晚辈失礼了。”“天色不早了,上路吧。”檀雨一声令下,李只得让出道来,先容天佛门弟子搀着沈漪步上喜轿。他痴痴地望着沈漪的背影,直到沈漪的喜轿走出好远,他才回过神来。沈漪已经上了喜轿,想来路上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变数。只盼着日子可以过得再快一些,快些到十月二十八,他已经迫不及待想一亲芳泽了。随后,喜轿来到了天佛镇码头,热热闹闹地被人抬上了喜船后,师妹们将沈漪牵入了船舱,便退了出来。喜船开动,沈漪掀开喜帕,搁在一旁,看着这满舱鲜红,不禁冷嗤出声。那妖女会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