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菡靠在雅丽奇身边轻轻给她打着扇,孩子的睡容柔和安稳,看着一点儿心事也没有,真是让人羡慕。
沈菡却根本睡不着,她放下团扇,轻轻起身走到妆镜前坐下,开始拆解头上的发髻和首饰——玻璃镜面将她脸上每一丝的表情都清晰地映照出来。
那上面早已经没有了当年初来此地时的恐惧、不安和惶恐,有的只是政客的冷漠和锐利。
沈菡看着镜子静静思量……之前,玄烨放太子出去办差,一方面是朝中对此事的压力与日俱增,他为了大局考虑,不得不做出妥协。另一方面,可能也是想要缓和父子之间日益僵硬的关系吧?
可能也有一小部分是为了她好,不想太子和兄弟彻底反目成仇?
不过,沈菡却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这个决定。
皇帝与储君,储君与朝臣,皇帝与朝臣,这三者的利益关系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
人皆自私,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活,何况朝堂争斗,本就是你死我活。
沈菡摸着手中精巧的凤吹牡丹纹头花,宝石冰冷,却也奢华——就像权力。
自古权力之争,便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胜利者得到权杖和宝石,有权力书写历史;失败者丢掉尊严和性命,跌落凡尘。
沈菡轻抚凤鸟口中衔着的璀璨耀眼的硕大红宝,清醒地感受到了自己日渐冰冷的内心。
——她或许曾经对胤礽的处境有些许怜悯和同情,但只有那么一点点。与她的未来、四个孩子的未来相比,这一点良心上的不安不值一提。
沈菡看着镜子里这张熟悉又陌生的美人面,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眼眶突然泛起了一点点湿气和温热,只是这种柔软旋即就被她咽下去了。
她不害怕改变,也不害怕变‘坏’。
只要能活下去,能让她的四个孩子好好活在这世上,活得舒坦,她什么都不怕。
看着镜子,她想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沈菡最初所预料的,或者说如历史一样,并没有因为沈菡的存在产生任何改变。
开始参政理政的太子,对于索党来说就像一针高效强心剂。他们不但没有因为玄烨遂了他们的心愿而偃旗息鼓,反而宛若如虎添翼,气焰更加嚣张。
在秋收即将来临之际,索党开始集中攻势,极力要求玄烨尽快定下太子成婚的时间,为太子迎娶太子妃。
索额图更是明目张胆的将太子成婚的服用仪仗、礼仪礼制制定的更加贴近皇帝的标准,甚至在很多方面干脆等同,完全无视了玄烨之前的冷落和暗示。①
而礼部满尚书沙穆哈、侍郎席尔达、多奇等人,畏惧索额图或者说畏惧他身后的太子,只敢喏喏依从,在索额图的怂恿下将这样的折子交了上来。
朝臣大多并不敢当着太子的面直言反对,只是默不作声或者干脆随声附和。
在这种情况下,玄烨与胤礽之前父子关系的稍稍缓和,便如昙花乍现一般,转瞬即逝。
玄烨开始转向明党和倾向于明珠势力的汉臣群体寻求支持,以各种名义拔擢不畏索额图权势,敢于直言的臣子,甚至有意重新起用之前因为党争被罢黜的徐乾学等人,只为抑制索额图日益扩张的势力。
沈菡不知道玄烨是否是因为感觉到了权力的失控,所以才不再像从前那样细致地掩饰打压太子党的意图,但这种微妙,确实令朝堂的局势更加不安。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龙相争,群臣失措。
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深秋,外出山东大半年的胤祉和胤禛终于办完差事,回到了畅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