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车载音响是开着的,正播放着没有歌词的纯音乐,旋律动人,外面的雨势渐大,丛奚打开了前挡风玻璃的雨刮器,路翘眼球跟着雨刮器的摆动而转动,看着雨水掉落又被刮走,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回忆。
这其实不是路翘第一次坐他的车,上一次是高考的时候。
每逢高考都是下雨天,每年都有各种各样误考的新闻,路爸路妈早几天就在念叨,去考场的路上念叨的内容从东西不能拉换成了审清题,别涂错答题卡,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路翘听着心烦,索性拉开背包清点考试必备的工具,圆规、笔、橡皮擦……什么都齐全,就是没见准考证,翻了几遍都没有,越找越心慌,偏偏路妈妈还在背后问:
“都带齐了?”
路翘努力维稳,回道,“齐了。”都齐了,就缺最关键的入场券。
路家送考的车出发的早,到西川一中门口的时候离考场开门的时间还有近俩小时,路翘心里火烧火燎的,怕说了挨揍,生生憋了一路,家里的车一走,立即背着包往回冲。
高考期间,考场附近的街道实行交通管制,但靠边停了警车和几辆贴了爱心送考标志的私家车,她想也没想,冲到最近的一辆私家车旁边,敲打驾驶座一侧的车窗。
“您好,我是……”车窗才落了一条缝,就迫不及待把解释送进去,结尾还来了个道德绑架,先说了几声谢谢,就怕对方不理她。
不料车窗全降下,司机竟然是熟人。
近一年没有来往,男人剃了极短的黑色短发,细碎的刘海都被收拾干净,完整的露出五官,轮廓似乎清瘦了一点,线条也硬朗了几分,整个人透着成熟的性感,依旧帅到让人无法忽视,漂亮的桃花眼弯着,眼神清湛,声音却有点哑,叫她,“上车。”
路翘当场愣住,万万没想到车主是丛奚,离正常放暑假的时间还有月余,他不是应该在数千公里外的榕大吗?
就这么走神了两秒,直到汽车鸣笛声把她惊醒。
命运的第一道分水岭就在此一考,她瞎想什么有的没的。
路翘晃了晃脑袋,赶紧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收起伞,抱着背包,小心翼翼地坐进去,车里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比巧克力和咖啡的香气浓醇,又有点杏仁的苦涩,混杂着烟草的气息,不呛鼻,就是上头,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这个动作大概让丛奚误会了,他把车窗稍稍降下一点,车里车外空气对流,车内的香味很快被卷走,路翘打了个喷嚏,他又把车窗升上去,只是气味已经消散了,她还莫名有点惆怅。
过了好几年,路翘才在一个偶然的时机,找到这股香的来源,是万宝路美短,当时抽这个烟的人,抽到只剩烟屁股,依旧夹在指尖嗅,然后告诉她,真男人都抽万宝路。
马路空旷,一路顺利开到路家,路翘下车爬了几阶楼梯,短路的脑子突然串上线,想起一件事,全班的准考证早就让班主任收在一块儿保管了,就是防丢,到了校门口,集合点名,再统一下发到每个人手里。
也就是说,她这么着急忙慌,来来回回一早上,都是傻狗瞎几把乱扑腾。
想到楼下车里的男人,路翘整个人梆梆硬,当场去世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有高考吊着,磨蹭一秒都是犯罪,她就躲在楼上,躲一辈子,不下去。
羞愤欲死的路翘“噔噔噔”又疾跑下楼,迅速钻回车里,鹌鹑一样埋着小脑袋,不说话。
“没找到?”他语气温柔,透着关怀。
路翘点点头,又摇摇头,压着心底咕嘟咕嘟往上冒的羞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准考证……”
“都收在班主任手上。”
说完就感觉自个跟个智障似的,出门不带脑子那种。
正郁闷着,发顶上突然一沉,是他的手掌覆上来了,她额上的碎发被压下来一些,缀在眼皮上,痒痒的,路翘眨了眨眼,努力往上看。
看见一截如玉如瓷的手腕,伴随着丛奚不太在意的闷笑,没说加深她羞耻的调侃,只问,“那走了?”声线低哑性感。
“嗯……”路翘头又埋下去一点,耳朵都在发烫。
回忆到此结束,路翘不自在地动了动,偷偷瞄了正在开车的男人一眼,过了七年,一点没长残,分不清是衣服衬人,还是人衬了衣服,反正这身面料高级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有那么点社会精英的禁欲性感。
她目光顺着他的侧脸落到握着方向盘的一双手上,手掌窄瘦,指节干净修长,堪称手控的福音。
不能不承认,有的人,天生就是让人爱慕或嫉妒的。
车里只有音乐缓缓流淌,雨声敲击着车窗,气氛宁静又美好,迈巴赫的防震性能很好,坐在车里一点也感觉不到颠簸,环境一舒服,人就犯懒,她精神又开始涣散,脑袋一点一点的,往车窗那边坠。
“红尘剧本杀推理馆。”丛奚蓦地开口,把她吓了一跳,路翘猛蹬了一下,像是鲤鱼打挺,放松的姿势不自觉又恢复了端正,一只手按在太阳穴,轻轻地揉,努力让自己清醒,接收他话里的信息。
丛奚瞟了一眼她的小动作,眼底荡着笑,问,“你在推理馆工作?”
“不算。”说完,想到那个荒诞的梦,富可敌国的丛老爷和卖身葬花的路落魄翘,路翘有点敏感,跟了一句解释,“我投资了,偶尔去帮忙。”
给自己提提咖位。
她可是投资人!
这条路路段平稳,车流量又少,有自动驾驶系统辅助,丛奚双手解放,虚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眉眼收敛着看她,似乎在斟酌,想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