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她老爹也是“大塘骑楼”出了名的布庄大户,家财万贯也没这富商杨倪冈来的有钱,这宅的占地有北平的一套有三十多间房的四合院那样大,气派豪华,脚底下的是纯手工的进口波斯地毯,这走廊墙纸涂着金粉,壁灯金属和玻璃在一块儿发亮闪的人心头痒痒的。
这晃眼一片的保不准还是金条熔的。
陆致屿想着,一好奇就伸手去碰那壁灯,想看看镀的是真金还是蒙人的假物,她手指刚碰上,这灯好似有感应,明黄转灰,眨眼一瞧着,好似话本里的鬼火。
周遭暗灰没一会儿,这走廊上一幅幅的西洋画发出了青紫的荧光。
这画料保不准是加了什么特殊材质,她手一抹,粘稠之物粘在手指,指壳卡着比胭脂还滑腻的细粉,有股浅淡的兰花幽香。
陆致屿定睛一看,这一幅幅画上的人物竟都是上午令她影响深刻的杨倪冈三姨太灵槐。
她讶异,走在这幅幅画前驻足而看,在心底惊叹着,玄乎了,今早见到老秃子杨倪冈三老婆生得比她还年轻,说话也文绉绉的,一口英文比她留洋回来的还流畅,谈起这古史也滔滔不绝,再看这栩栩如生的人物画。
由宋至明清,再到今日中午完成的油画,画中的女人神态皆一致,栩栩如生,属实诡异。
阮苏淮看着陆枝遇的表演,在绿布的面前,她细致入微的表情和角色细节处理令她颇为诧异,但也在属于可想范围的意料之中。
导演设的旁白能与表演同步,还能演出自己的意思,这绝不可能是个新人能做到的,如此老练的镜头走位、节奏卡点,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拍了上十部电视剧的老演员才能做到。
阮苏淮将脑中的杂念一扫而空,陆枝遇一个非本科毕业半路出家的小白能演出这样的戏,而她阮苏淮在知名电影学院毕业却在这并不算难度系数最大的一镜到底镜头中ng了好几次,这无疑是耻辱。
在同拍的电影里,陆枝遇曾让阮苏淮有一瞬间的动情失态,而她的这段演绎,也激发了她的斗志,想把对方比下去。
她思考了一下,脚步一进划分好的白线,两旁的绿布移开,踏步就直入了拍摄区域。
镜头下,刚进画面的女人一颦一笑皆有了丝鬼气,侧眸掩于睫下,空邃死寂,又带着沉淀的沧桑。
杨司易看着监视屏幕,看着摄像头下的阮苏淮,有点意外地说:“这是多少年了,还没见阮苏淮第一回那么认真的对待拍戏这件事。”
rose抓了一把果盘里的瓜子,嘴里磕着,说:“你和阮苏淮在电影学院的时候也一块搭过戏,她属于灵气型的演员,演戏起伏不定,全看状态,能表演的出色,也要看她对戏的人,比如现在这一场,就是陆枝遇带她入戏。”
杨司易含了块冰在嘴里,看了眼阮苏淮,又斜着看了下陆枝遇,觉得rose分析的一点也没错,阮苏淮就是那种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演员,否则当年,她也不会以一部仙侠剧打败实力派艺人穆萱,成为当年的最佳女配得主。
他心里冷漠地又想。穆萱是他们那一届演技最厉害的,读大二的时候就得到了央视剧出演的机会。当初为了磨砺演技,边读研边在话剧沉淀了三年,才错过了黄金发展时期,故而进军娱乐圈有点晚了,否则哪里会有阮苏淮的位置。
这个女配奖也是差几票就归于旁人了,保不准是暗箱操作,不过按着阮苏淮现在的情况,还想再折腾一手就难了。
拍摄进度已到了第三幕,正是阮苏淮卡了无数次的一幕。
亭内,陆致屿展画于石桌,听着女鬼灵槐在弹着那支乐府小调,倒映在偏院假山池内浮出她臆想的前世今生,接下来便是,看透了红尘沧桑,不知是情还是感动的复杂吻戏。
当初陆枝遇与石砜扮演的画家的那段应当是爱情,但改了剧本剧情,画家和鬼之间的感情就很难用言语表达了,有惺惺相惜,有禁忌之情的懵懂,有想要冲破世俗的决绝,也有反照着人心的自私与邪恶。
阮苏淮扮演的灵槐心神不宁地思虑着,她开演之前想好了怎么演戏,面对镜头的面部表情肢体动作和站位,可到了要紧时刻,她就掉链子,在之前陆枝遇三次走戏陪练,她的情绪在关键时候就卡着不动。
看着陆枝遇,她的心是悸动的,但是依旧无法代入戏中人。
她对她的感情是喜欢,是欣赏,是占有,但没有那么复杂,很纯粹。
“你还记得吗,我问过你,生命很短暂,为什么知道后悔了还去做。”
陆枝遇的脸庞紧挨着阮苏淮,双手与她在胸前十指相扣,她凝视着她在灯光下鬼魅般美艳的脸,轻轻覆于她的耳畔,说:“我想听着你再说一遍。”
这句话好似一滴水滴坠入了一块平行的镜子,面对着阮苏淮的镜中狰狞熊娃娃咆哮怒吼着,疯狂拍打着镜子。
那双褐紫的深眸中,她看到了另一个她站在了拍摄现场。
披着她的皮囊的女鬼灵槐穿着飘逸的长裙搂住了陆枝遇,凤眸中带着凄婉与狠绝,在转瞬之间,那张美艳夺目的惨白脸蛋又透出了懵懂的羞怯。
本该借位的镜头,却换成了难解难分的激吻。
舌与舌纠缠,她真的好似个要吸干人精魂的女鬼伏倒在了陆枝遇的身上。
“cut。”
当导演的声音落下,阮苏淮的魂魄好似重新被吸回。
她惊悚地抚着脸蛋,好似入戏过深的久久喘不过气。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在愉快于拍摄的圆满,只有她看到了诡异的一切。
她的心底有个怪物,一个会吃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