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那清净的小院里拥满了人,好事者还不断往这边赶,很快,连前后街巷都堵满了。
二奶奶一声令下,锣鼓喧天唢呐嚎啕,间或夹杂着高亢的人声。众人也没个谱,一会儿奏龙凤呈祥,一会儿吹孝子磕头……大家伙也不知主人家是大婚还是大殡,摸不着头脑地跟着陶二奶奶的指挥,把婚丧嫁娶一个院烩了。
赵檎丹:“……”
这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不过此时无暇掰扯,只能凑合。大小姐贴在转生木旁边,全神贯注地听里面的动静,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聋了的时候,转生木里传来一声微弱的琴音。
赵檎丹:“停停停……停!”
满院红白喜事安静了,只有远处巷子里还偶尔“呜哇”一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学着她的样子竖起了耳朵,只听那树身中传出了持续不断的“嗡嗡”震颤声,招魂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平板的琴音微微一滞,随后有了调……是南宛流行的琴蜜音!
赵檎丹虽然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女孩子,这些年跟陆吾那帮细作混在一起,蜜音也多少会了一些。边听边摸出随身小本,连蒙带猜地对照,成功破译了琴蜜音:姑奶奶,收神通,在下服了。
凡乐是不大可能持续震动起太岁琴的,然而琴身里正好有个破法,在场每个人都算破法的主人。喧天的锣鼓惊动了破法,正好从里面扰动起琴弦。
八年前,破法公理生效,捞出了奚平无渡海底的真身,如今太岁琴动,他们又阴差阳错地勾回了奚平的“魂”。
他神识砸在破法空间中时几乎已经不成人形,随后奚平惊愕地意识到,破法居然没有失效——外面天崩地裂,陶县里依然禁灵!
奚平凭着自己浅薄的理解,感觉这是不合理的:北绝山外那套铭文是世上所有铭文的祖宗,灵山、镇山神器、封魔印……甚至山川河流都是以它为基础的。
而据林炽说,破法这人造物上用的几个铭文跟澜沧灵山出自同一系,应该是惠湘君通过某种方法解出了澜沧山的铭文,在这基础上造了破法。
通俗来讲,北绝山铭文是地基,澜沧灵山是一楼,破法就是架在灵山上的小阁楼。
现在等于是地基和一楼都塌了,剩个“空中楼阁”,闹鬼似的独自悬在了那。
奚平余光被什么刺了眼,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沾了一小撮铭文字,此时星星点点地落在破法空间中,正是其中一部分要命的古铭文。
他临时脱离了隐骨控制,还是“卷款”跑的!
第234章尾声(二)
陶县外,因为铭文缺失,正在崩塌的天地凝固了。
《陶闻天下》散落在各地的“耳目”们完全不明所以,但不耽误他们立刻将消息打包回了陶县——这是他们的传统,弄不清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见所闻一股脑地传回去,交给徐先生汇总拿主意。
这家草报的核心人物几乎都是陆吾,拿到各地传回来的消息,风驰电掣地跑进小巷找人,被临时拼凑的野乐班子和看热闹的乡亲挤得进不去,遂冲里面喊:“徐先生,咱家外面的书记员说,灵气异动好像突然停下了!”
人们一边帮着七嘴八舌地往里传话,一边津津有味地跟着咀嚼。
“新消息!新消息!山区‘地龙’不翻个了。”
“我说怎么安静了。”
“据说昆仑山雪崩也停了……”
“南蜀呢?不是说他们那边跑出来一堆灵兽?”
“跑了的可能没辙,只能亡羊补牢了。”
“要命,可别游过来。都说现如今的驭兽道不行,只知道挑威风的灵兽养着斗法,把其他灵兽圈起来使唤下人伺候,”一个常泡茶馆的老大爷即兴针砭别国时弊,“老祖宗传统都丢了,这能好得了么?迟早出事,瞧瞧!”
早些年,凡人说出这种话是不可思议的,妄议仙人是大不敬,仙人听见了,不庇护了怎么办?
然而陶县禁灵八年,大家感觉“仙人不庇护”也挺好的。
陶县有很多“尊长”,很容易分辨。反应迟钝不知道躲车的,走在路上老想踩点什么的,明明也不残疾、就是一举一动跟聋了瞎了一样的……都是修士。他们既不安,又带着冷眼旁观的傲慢。
当年一个麒麟卫都能吓得小商户们魂飞魄散,如今大家反而盼着接待这些修士——这帮人个个人傻钱多,特别好宰。
外加草报上整天一堆玄门中恩怨情仇小故事,评述起三千大道来跟点评稻种差不多,此地居民耳濡目染,也渐渐跟着口无遮拦起来。
“徐先生,”方才一个吹唢呐的撂下乐器,问道,“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那你可有能耐了,”陶二奶奶翻了个白眼,转向赵檎丹,“徐先生,是不是跟咱太岁有什么关系?”
小院里、墙头上的人们闻声,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院中的转生木。
奚平低下头,看向那一堆被他卷回来的铭文。
在千年的灵山系统压制下,像当年那种万民同心,在剑宗道心基础上架起昆仑神山的事,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一次了,北绝山外那套古铭文成了唯一的“天书”,得到了,就能在旧规则崩塌后,让太阳月亮围着自己转。
眼下的情况是:奚平被一番吹拉弹唱拽回了陶县,无意中将这“天书”扯掉了一角。现在隐骨那里的铭文不全了,隐骨不知为什么被陶县排斥,外面改天换地到了一半,不尴不尬地卡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