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听到小姑娘匀净平稳的呼吸,缓缓睁开眼睛。
怀中的姑娘一张俏生生的脸,眼睫纤长,烛火之下更显出几分清瘦羸弱。
方才装睡时,倒是没有想到她会来摸他的脸,他若忽然睁眼,恐怕还会吓得她气急败坏,落荒而逃。
她既喜欢摸,让她摸一摸也无妨。
等他解决完河间府的事回来,他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她了。
寒夜阒寂。
谢昶听着更漏的声音,最后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然后起身穿衣。
阿朝刻意留神不让自己睡太死,可卯时醒来时,身旁已经空空如也。
心口也像缺失了什么,明明这几个月以来也从未与他亲近,可到底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知道这个人在身边,心里就会莫名地安定。
如今他一离开,前途凶险,归期未定,她就已经开始心慌不安了。
崖香难得见她醒得早,进来伺候她洗漱,盈夏将早膳端进来,阿朝看了一眼,没什么胃口。
才想说过会再吃,可一想到他黎明启程,一路策马疾驰北上,途中得消耗多少体力,她若不好好吃饭,定会拖他后腿。
“端过来吧。”
她就着酱菜,喝完满满一碗白粥,还多吃了两只牛肉生煎。
用完早膳,阿朝也没心思在当地多逛一圈,命众人收拾一番,继续回京之路。
马车足足行了半个多月才回到盛京。
算算日子,从离京至今竟长达半年不止,去时三月底春花烂漫,如今已近冬至日了。
于两人而言,这段旅程弥足珍贵,可他们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闹别扭!就像他说的,他们分开这么多年,他如今又是政务缠身,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光少之又少,好好地出门却败兴而归,还闹出了连心蛊一事,加之他在河间府安危未卜,阿朝的心情一直沉闷。
有江叔在,府上一应事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铺子上让瑞春盯着,如今瑞春在生意上也颇有心得,越发得心应手。
瑞春替她端了茶上来,一五一十地汇报完这几个月铺子的情况,又笑道:“夫人不在的这段时日,有对家寻衅滋事,好在大人应是在京兆府打点过,官府很快来人将那几人提走审问,客人们得知真相,咱们铺子的生意反倒比从前还要好些。”
阿朝在心里默默喟叹,日理万机的人还要腾出时间照顾她的铺子,这些事他从不会同她交代,可他在这里,就是让人安心的存在。
翌日一早,李棠月就带着家中两个堂姐妹过来走动。
也就是谢昶不在,谢阁老若在府上,她们是万万不敢登门的。
阿朝才回来两日,即便瑞春同她交代了不少,她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对宫里宫外大小事全都门儿清,还是从李棠月口中得知,姜燕羽已经有了身孕,而崇宁公主与永嘉公主皆是明年三月出降。
李棠月凑到她面前来,贼兮兮地问道:“你这肚子怎的还没有动静,这一路游山玩水,不正是……这样那样的好时机么?”
她虽也是大家闺秀,平时却总爱看杂书,该懂的一样不少,几句话下来,阿朝脸都红了。
这话可不好回。
从前哥哥是年过弱冠迟迟不娶,外面才传出他身患隐疾的荒谬言论,如今娶了她,又过去了整整一年,她这肚子再无动静,外人还不知如何编排!
只有阿朝知道他是何等天赋异禀,但这些不能对外人言,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解释:“是我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
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小了,京中同她一般大的姑娘已经有不少都做母亲了,可谢昶还当她是小孩呢,上回在杨阁老府上他也这么说。
且她都这么大人了,他还拿糖葫芦来哄,不是把她当小孩是什么!虽说她好像的确是被那两串糖葫芦给哄好了……
谢昶这一趟去了很久,回到京城已是岁末。
触及贵族阶层的利益总是分外棘手,可亲眼看到那些被一亩地、一斗米逼得卖妻鬻子、发动暴-乱的流民,更加坚定了他替朝堂收回贵戚田庄的决心,回京之后,谢昶当即上书奏议,裁撤庄田利国利民,刻不容缓。
流民暴-乱在前,谢昶上奏在后,加之这些年留有不少把柄在人家手上,一些几乎富可敌国的皇亲勋贵们终于开始忌惮,也不得不妥协。
办完国事,也该轮到家事了。
阿朝知道他回来,命人摆了一桌子菜犒劳。谁知那人只淡淡扫了眼膳桌,眼底便似窜着火一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将她扛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