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像一击闷棍敲下来,敲得他眼前发晕。他简直都要憋疯了,背叛,失望,厌憎,仇恨,所有的情绪他都压抑着,压得他心头都起了血,血逆流而上,都洇红了他的眼。他咬着嘴唇,把头转到一边,指甲早已陷入了掌心,勉强才把滔天的怒焰忍住。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愤怒,明明同样恶心的事情他都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可再次面对时忿恨却随着岁月有增无减。
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墨熄在小圆桌前坐了下来,沉默地闭上眼睛,他一面等着顾茫出来,一面在想——一会儿顾茫见到了自己,会是什么神情?
自己见到了顾茫,又该说什么
话语?
书里的顾茫,会与现实有多大不同?
大纲中提过的顾茫“身体出的问题”,又会是怎样的问题?
大约是将他的这些自问当做了提问,设定本的顾茫提示音笑嘻嘻地开口:【下面回答所有能回答的问题,首先——】
“闭嘴。”
【……】
“不用你告诉我,我自己会知道。”
不用任何设定,这对他而言也早已不再是一个单薄的书中世界。他要用他的眼睛去看,他的耳朵去聆听,他的心感受,他要亲自等来那个人。
就这样咬牙切齿地静了良久,连水声什么时候停止了,他都没有觉察到。
他还在恨顾茫的毫无尊严。
直到屋子的灯烛又亮了一盏,他才蓦地回神,侧头睁眼,看见灯台边,一个穿着白色单衣的男人正安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
男人的脸还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只是瘦了一点。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男人默默站着,衣襟松散,脖子上戴着法咒锁铐,赤着脚,漆黑的头发没有梳起,乖乖地垂在肩头,衬得那张脸苍白又瘦削,因此一双眼睛也就显得格外清亮。他刚刚清洗过自己,此刻头发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从脖颈,流到锁骨,流到胸膛……蓦地隐匿在衣襟遮掩的阴影处,再也瞧不见,只留下几道隐隐绰绰的湿痕。
顾茫。
顾茫……
屋里静的可怕,愈发衬得隔壁的男女嬉闹声极度刺耳。
墨熄眼眶仍是微红的,捏紧的指节也是在颤抖的,他瞪着那个男人,喉结攒动,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终于又见到了。终于再一次见到。
之前胸臆中的那么多问题,却没有一个再能想的起来。
他模糊的眼前唯一闪过的情形,竟只是自己现实中最后把顾茫抱上急救车的那一幕,顾茫浑身都是血,脸白的像纸一样,睫毛紧紧阖着,脸上的神情竟显得安详又平静。
那时候墨警官觉得,自己或许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他睁眼了。
可是现在,顾茫就这样好好地立在他面前,眼神很平静,不出声地望着他。
说起来也很可笑,仇怨明明那么深,但这一瞬间,墨熄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怅
惘于没有及时注意到顾茫的出现,因而错过了顾茫第一眼看到自己时的神情。
而现在顾茫已坦然且毫无波澜,就像看着这两年来每一个走进他房中的客人一样,不带一点墨熄所熟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