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看来,这愧疚太可笑了。
杜目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角色,一次泄愤这么单纯的东西,他几乎是在恨沈朝了,杜目想要的是折磨沈朝,他想要沈朝痛苦,才会通过伤害沈朝喜欢的人去伤害他。
沈朝平静地说:“我们小时候可能有过相似,但现在的我和杜目不像了。”
“我永远不会伤害苏宣。”他说,“我也永远不会放过伤害苏宣的人。”
“我会报复他的,柳董,你和我说再多,都没有用,我不会像你一样因为愧疚去原谅杜目,他对我来说无足轻重,如果不是因为
苏宣,杜目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沈朝的态度堪称冷静到冷酷:“你不用试图说服我放过杜目,不可能的。”
柳蔓哑口无言,她被沈朝一针见血地说破了心思,难堪又羞愧,她并不是没有是非观念的女人,也不是非要这样去逼迫一个受害者去放过一个加害人。
但杜目对她来说,太特殊了。
他是云洁莹的孩子,是那个傻女人的唯一的,留下来的孩子。
柳蔓轻声说:“我也懂被人害死重要的人的感受,沈朝,我知道很痛苦,你会日日夜夜反复地去想,你是不是能做什么,把她从悬崖边上救回来,你会想,明明她那么好,什么都没做错,却偏偏要遇到这种事,你会觉得是不是你也害了她,害得她再也没办法继续笑下去。”
人死如灯灭,而有些活着的人却会一直一直看着这盏熄灭的灯,活在再也没有光亮的人间里。
柳蔓在嫁给杜泷的时候,就是那种感受,她恨不得杀了睡在自己枕边的杜泷,但又在每次被自己的怨恨折磨得醒过来的之后,去看看另一间房间里装睡的杜目,在柳蔓看到年幼的杜目眼角的泪痕的时候,她心内所有沸腾的杀意就会冷却下来,在她心口留下一簇烧出洞口的余烬黑烟。
她…还是想留下来照顾洁莹的儿子杜目,弄明白洁莹到底为了什么而死。
云洁莹是很坚韧的女人,比她,关芊芊都要坚强多了。
云洁莹被拍了《小兰》那样的片子,也熬过来顶着流言诋毁复出了,输了杜泷这混球不道德的赌约之后只是笑笑就干脆地嫁了,后来被弄坏了嗓子,也经常哑着个嗓子装男人来调戏她们,还说这些给了关芊芊上位的机会,让关芊芊可以做她的御用配音了,还成天对着自己的儿子拖长尾调撒娇,小木头长小木头短的,说我的儿子世界第一好,是个炫子狂魔。
年纪一大把了也不嫌害臊。
除了偶尔谈到杜泷的时候,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以外,柳蔓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云洁莹会自杀。
柳蔓永远忘记不了,云洁莹在死前给她打电话里,她嘶哑地唱着曾经开玩笑用来吓她们的粤剧《卖肉养孤儿》,带着压抑不了的哭泣,唱一句便像是喘不上
气一般停一句,在猎猎的风声里宛如厉鬼哀嚎。
“蔓蔓。”云洁莹好似神经错乱,哭着笑着,嘶哑的声音尖利混乱地唱着歌,“蔓蔓…卖笑卖笑生涯非得已,牺牲全属为娇儿,积恨成痨无药治,肺痨已及…第三期。”
一句一停,字字泣血。
她唱得哀婉无比嘶哑凄厉。
这粤剧本是云洁莹常常用来吓她们的,她之前就唱得极好,后来因为嗓子哑了,腔调唱出来越发渗人。
“蔓蔓,我受不了了,小木头,呜呜小木头,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道歉了几遍,又忽然带着哭腔笑出了声,“蔓蔓,我好想见你啊,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
“你演一场跳楼的戏,但是威压器械一点都不好用,都生锈了,那个导演不知道你是柳小姐,就是来玩玩娱乐圈的,他还要逼你跳,我就说我来教你演,我那个时候可红了,我要是出事,那个导演吃不了兜着走,他脸都吓白了,给你租了一套新的防护器械…哈哈…”
她的笑声缥缈,好似在一处很空旷的高处,只能听到风声,什么都听不到了,然后在这空旷无人的高空中,她笑着笑着,她陡然放声嚎哭起来:“我声音好难听啊…”
“我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难听啊…蔓蔓…”
柳蔓的声音轻到害怕碰碎了云洁莹:“洁莹,你在哪儿?我来找你好不好?”
“你不要来找我了。”她又小声地抽泣落泪起来,摇头,有些痴呆呆地恍惚道,“我现在也要演一场跳楼的戏了,这次没人帮我,他们都在逼我,逼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得自己演才行,我不演跳楼,我就要演别的了…”
“我不想再演《小兰》这样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