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强大的。
最初时的许多不习惯,随着时间的推移,都渐渐成了习惯。
三十多年来早已习惯独自一人,萨尔狄斯自己都不曾想到,居然有一天,他会允许另一个人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
是的,近乎形影不离。
同进,同出,同睡。
如果换成一个月前的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个地步。
如此想着,萨尔狄斯看了一眼那趴在身边的少年。
他在这边处理文书,少年就趴在他旁边那铺着柔软垫子的青玉石台上,侧着脑袋枕在双臂上,一双翘起的小腿无聊地晃来晃去。
阳光从政务房屋顶的天窗上照下来,透过少年透明的身体。
有一下没一下地晃一下脚的少年此刻那副仿佛没有骨头般慵懒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正在惬意地晒太阳的小猫咪,只差没发出咪呀咪呀的叫声了。
虽然不止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但是萨尔狄斯总是会觉得奇怪。
不是说灵魂见不得光吗?
怎么这边这个还晒得挺舒服的样子?
政务房如往常一般安静。
虽然房间里有十多个人,还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但是不管是哪个人,都是轻手轻脚的,尽可能放轻动作,不发出异响。
要知道,在陛下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不小心发出异响,很可能就会因此而丧命。
虽然这些天里陛下没有像以往一样易燥易怒,但是多年的经验让众人依然在服侍陛下的时候绷紧了神经,战战兢兢的,不敢有分毫松懈。
因为根本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触怒陛下,从而就此没了性命。
就在萨尔狄斯打算结束这一日的政事处理时,突然有一名侍从小跑进来,匆匆地将一张新的文书报告递了过来。
侍从呈上文书的时候是跪着的,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仿佛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顶的文书的不是轻飘飘的一张纸,而是极其沉重的东西。
萨尔狄斯自然不会注意到区区一名侍从的神色,随手接过那张文书。
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就变了。
某种浓烈的情绪在他眼底深处翻涌了一下,就像是原本静静地潜伏在幽暗海沟中的怪兽翻了个身。
但是就算只是翻了个身,自其身上散发出的渗人气息就足以让整个海域在一瞬间噤若寒蝉。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却让跪在他跟前的侍从额角上瞬间就渗出了冷汗。
本就寂静的房间在萨尔狄斯这低低的一声笑中瞬间凝固。
虽然其他人并不太清楚文书上的内容是什么,但是看着跪在萨尔狄斯跟前的侍从脸色苍白冷汗直冒的样子,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停止动作、屏住呼吸,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
原本懒洋洋地趴在一边的少年感觉到了房间里突然变得压抑起来的气氛,顿时抬起头,向萨尔狄斯看来。
萨尔狄斯抬眼,和那双困惑地望向他的蓝眸对视了一眼。
他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然后他低下头,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字,接着用手指上戒指在这张文书上盖下了一个血红的印章。
这便是王令。
必须执行的王令。
萨尔狄斯盖下印章的举止轻描淡写,将文书丢给跪着的侍从的动作也极为随意。
他的神色更是平静得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就像是文书上的内容不过是家常便饭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后他就起身,抬手做了个今天到此为止的手势,离开了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