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公主常召黛玉来钟粹宫去取画,并留他坐半个时辰。
端阳公主善画而不善书,黛玉便亲自提笔为她写题跋;端阳公主诗词不佳,黛玉便揣着李杜诗集来与其共读;端阳公主每次画得郁闷时,黛玉总会温和解劝,甚至会弹琴给她疏解。
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站在书案一侧,屈指指在画中一处,或指出错处,或给予建议,言谈之间风趣灵动,常逗得温婉娇柔的公主殿下掩唇而笑。
说到令人击节处,端阳公主还会从宝钗手里端过茶盏,亲为少年郎奉茶。
宝钗举目望去,当朝新贵和皇家公主,少年少女很是登对。
“公主殿下不用点灯熬油地画,恐劳公主贵体。”黛玉翻着画册,抬眼朝端阳公主笑道,“画作本身就物以稀为贵。”
端阳公主一下就体会话中之意,点了点头,笑意盎然:“我现在要做的是精进画技,画出比卖出去的那二十幅画还要好的!到时候价格也能翻个十倍。”
“对,不必着急,慢慢琢磨着画就好。朝堂上筹集工程款项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连皇后娘娘也领着后宫各位娘娘出了银子,众人拾柴火焰高,今秋该是能平安度过了。”
二人也常聊起朝堂大事,偶尔郑慧音过来,也会热情地加入讨论。
“我听父亲说今冬北狄可能要南下侵扰边境。”郑慧音接过宝钗奉上的茶盏,“可是现在国库空虚,民力疲乏,应对之策十分有限。”
端阳公主蹙眉看向黛玉,“塞外冬日漫长,北狄年年秋末都要侵扰边境。今年又是怎样的情况?”
“他们也闹了灾,冬日一点余粮都没有了。应对敌军之策不过是战和二者。郑阁老主张的是议和。”黛玉向郑慧音一笑,“提前在边塞开互市,交换皮料和粮食,他们得了粮食,就可能不会南下。”
郑慧音笑了笑,隐隐有几分忧色,“父亲这个提议在朝堂上被几位武将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未战先降,没有志气。似乎胡阁老也隐隐不同意,说粮食从何处筹得。”
黛玉勾唇一笑,“这几日朝堂也在这件事争论不休,陛下只说容后再议。”
在一旁的宝钗从不插话,低眉垂眼地调着颜料磨着墨。黛玉几次看向她,她都避过头去。
黛玉公事繁忙,常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要离开。端阳公主就命宝钗送她出后宫。
这时候黛玉就有单独的机会和宝钗说话,可以说一些不能在端阳公主和郑慧音面前说的。
“陛下最爱制衡了,后宫有太后和皇后两派,前朝有胡郑之争,在储位上还有太子和二皇子别苗头。”
黛玉重重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郁闷,“现在议论一点小事情都要吵个半天,半天就没结果。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宝钗瞧他郁结的样子,心里忖度道:“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样不糟蹋书的人却很少,如今倒叫我见到一个。”
黛玉见她闷头走路,笑和她说道:“你在端阳公主处可好?”
宝钗笑回道:“端阳公主温和怜下,我在那里好极了。平常就是侍候端阳公主画画,其他事一概不用管。”
“那便好了,你长长久久侍候着她,过了三两年到了婚嫁年龄,她自然会放你出去,还能给你添一笔嫁妆呢。你自然也能如你所愿,得嫁高门郎婿。”黛玉轻快地说道,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一样。
宝钗忽有些不喜,扯开话题,“元春表姐封妃后,我家里给我来信,说贾家人十分欢喜,姨父去东宫谢恩,家里还预备修建省亲别墅来接待贵妃娘娘。”
黛玉静了静,悠悠道:“万不可过于奢靡,此时多事之秋啊。”
漫长的宫道此时却变得格外短,黛玉和宝钗告辞,宫门处有一位瘦弱少年焦急着等待着他,拉着他便疾走。
宝钗直至目送了二人不见踪影,方回身去了藏芳院中。
傅秋芳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她几日前在御花园里晕倒,被路过的二皇子和三皇子看见,送回了藏芳院,一回来就病倒了。
宝钗念在她曾经和自己一起受过顺阳公主的威压,给她送药送衣,委婉解劝。
傅秋芳看见她来,立刻眼泪汪汪地坐了起来,“好妹妹,我求你,帮我给二皇子送一方帕子。”
宝钗只觉得她可笑:“傅姐姐,你还是好好养病,不要想这些不合规矩的事情。若不是你病了,只怕这时已经被惠贵妃的嬷嬷掌掴上百回。”
傅秋芳嘤嘤哭泣,“那日我晕倒在御花园里,是因为顺阳公主罚我在雨天里跪了两个时辰!妹妹你逃出生天,被端阳公主要走。而我呢?一味被顺阳公主磋磨!我难道也不能替自己谋一条出路吗?求妹妹救我!”
宝钗觉得她可怜,给她倒了温热茶水,耐心劝道:“这样行事是不妥当的,礼法宫规都不允许你我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你且再忍耐顺阳公主几日,等我在钟粹宫站稳了脚,设法将你要过去。”
傅秋芳连连摇头,她也不带着小儿女的羞郝之色,直说道:“我进宫时,我哥哥就和我说过要在宫中觅一贵人傍身,给家族荣光。”
宝钗哑然失笑,“哪里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