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的贴身丫鬟领着人上来,屈膝行礼,道:“姨太太和大爷姑娘先暂且住一晚上,明儿我再带人,把屋里屋外收拾得更妥帖些。”
宝钗并薛姨妈皆道:“已经很好了。”
宝钗解下荷包递过去,“平儿姐姐别嫌弃,都是我多事,劳你这么一场。”
平儿忙笑道:“姑娘说这话,我受不起。”
送走平儿等人后,薛姨妈对宝钗说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的非要来这里住什么?那梨香院小小巧巧,前厅后屋都有,况且还有一处小门直通后街,出去也方便……”
宝钗断然道:“就是那门,我便觉得不好。这岂不是便宜了哥哥整日往后跑?我看他老实待在家里,比去后头和那些酒肉朋友厮混要好十倍。”
薛姨妈没想到这一层,一时惊住,“我的儿,你倒是个有心算的……只是,你哥哥老是往后跑,我们是拦不住的……”
宝钗心里也知道,叹了一口气,“妈,你先歇息吧。今日奔波了一日,又陪着老太太说笑了那么久,肯定累极了,我叫同贵进来给你捏捏腿。”
她不知道母亲累不累,反正她是累极了,迷迷糊糊之间由着丫鬟给她沐浴擦脸换衣裳,沾了枕头就睡过去了。
虽然身体格外疲累,却还是做了梦。梦中宝钗走在茫茫雪地上,远方一片迷雾,回头看又是一片漆黑,她不得不一步步地往前走,心里彷徨不安至极。
忽然,雪地里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宝钗惊喜,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高大的红鬃大马飞驰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披着狐皮斗篷的少年郎,宽肩长臂,身体挺拔,自有一番不凡品格。
及到近时,宝钗方看清他的脸,大吃一惊,竟是林黛玉!
林黛玉也看见了她,似乎已经知道她在这里,漫不经心地向她伸出了手。
宝钗脸微微一红,也压不住心中的渴求,握着他的手骑上了马。
他的大手很温暖,他的怀抱也令人安心,宝钗贪恋这份感觉,心里悄悄冒出了甜蜜的滋味。
可就在这时,黛玉忽而淡淡说道:“你费尽了心思,却也保不住你那废物哥哥,也救不了薛家家财尽散,可怎么办呢?”
宝钗心里悚然一惊,扭头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已被摔下了马。
那人飘然而去,唯余自己在雪地挣扎痛苦,手脚冰凉。
宝钗猛地睁眼,头底是陌生的青色竹叶帐底。
她在黑暗中慢慢坐起来,发觉手臂发麻,原来是自己睡不惯这里的引枕,枕着手臂睡过去了。
宝钗疑心自己说太多关于他的话了,才在梦里也见到了他。
“一切皆空,全是幻影。”宝钗默默安慰着自己,一下一下抚着心口。
黛玉夜里坐在窗下读书,窗外数竿长竹随风飘荡,翠叶已枯黄,夜风刮过,落叶沙沙。
小厮寿儿轻手轻脚进来,交了一个盖着火戳的信封。
黛玉瞧了一眼,便知道是父亲送来的,忙拆开看。
信中絮叨了几句爱重身体,便直入要点,提到不与贾家来往过于紧密。
林如海没说明白缘由,只隐隐约约提到贾家过后要有一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
“但终是里子不足,子孙不齐,要走下坡路。”
黛玉想了想,贾家只有二舅贾政一人有实职,可他实绩平平,如何能给贾家带来满庭富贵?
一面想着,一面要将信纸塞回去,却发现信封里还有一张小纸条。
黛玉取出一看,信上写着一行小字:“我儿切不可卷入夺嫡之争,切记,切记!”
黛玉一怔,看向那堆满半屋的礼盒和帖子。里头有太子的,有二皇子的,还有四皇子,似乎还有国舅爷曹家的。
他收到的时候大吃一惊,不过是一个小小举人罢了,缘何引得各路人马争相邀请。
原来是他父亲的面子。
黛玉揉着眉头,将那些要紧的天家贵人送来的请帖挑出,一封封委婉回绝。
再回来看书时竟有些看不下,书上只说经世济民,不成想他如今要为皇权争夺而闹心。
他不禁自苦,听着外面的钟声想念起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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