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赫然书着一个人的名字。
既然知道前途未卜,千越兮自然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
根据前人留下的珍贵手稿里,他推测出了蛛丝马迹,猜到了天机功法最后一层很有可能同合道有关。
传说中,天道无情,遁出一线,他如今便是要以身去补那一线,在万千艰险和重重死路里博出一条生路。
事实上,在走进这大殿朱门后,千越兮甚至觉得,冥冥中像是有那种再神秘不过的力量,在耳边轻声催促着他。催促着他走到中央的祭坛上,将手放到天机盘面,调动停滞了数百年的修为,朝着那至高的第九层发起进攻。
那股情绪太过急促,就像催着他前进,让他踏上这条自出生起就规定好的路途一般。
千越兮感受不到惧怕,反而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心情。
终于来了。
他不怕自己会因此失败,或是在中途道途崩殂,就此灰飞烟灭。
千越兮只怕自己忘记,只怕自己最后真的化作那无情的天道。因为太过害怕忘记,才会将那个人的名字写了千千万万遍,贴在大殿里,即便到最后迎来最差的结果,也要把那两个字刻入骨血,刻进心底,恨不得刻到自己灵魂里。
将手指覆到冰冷的黑铁盘上时,千越兮忽然弯了弯嘴角。
天机门主都逃不过命劫,明明他们有着近乎无尽的生命,强大的实力,淡薄的情感,偏偏命中这一劫,不仅逃不过,甚至还心甘情愿地接受,说是甘之如饴也不为过。
现在想来,想起当初年少时在师尊面前大言不惭的自己,千越兮只觉得好笑。
倒不是笑自己无知,而是笑自己的狂妄。
冥想时,人很容易便会放空思想。就连时间也变得玄秘莫测。
千越兮调动了全身磅礴的灵力,在胸口形成一个巨大的灵云,集中精力,开始冲击天灵盖上的穴道。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分钟。
也有可能是一晚,一天,七日。
某一刻,无法沟通的通道像是骤然打开,刺痛从指尖的末梢开始蔓延。
这点刺痛如同燎原之火,很快便咆哮着冲到了周身。甚至就连千越兮那双早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也奇迹般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感,和着双眼一起,火烧火燎起来。
痛,剧痛。
一片渺茫里,漫目皆白。
像是被无数根针毫不留情地扎进周身,骨头打断了再重组,血液稀释了再提炼,每一条筋都被毫不留情地抽出斩断。
即便到了千越兮这个层次,这样的剧痛依旧让人难以忍受。就连渡劫期永远展开的神识都无法维持,失去了一切感知。
乌发白衣的男人垂首端坐在木制轮椅上,整个人狼狈地像是刚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晶莹滚烫的汗水顺着额心和高挺的鼻梁一路滚到鼻尖,滴滴答答落地。
这是一场漫长又难熬的旅途。
天机门主咬紧牙关,垂在一旁的手青筋毕露。
朦朦胧胧里,他看见了血滴坠落。
巨大的气旋凭空在大殿中生成,原先封闭的殿顶被某种玄而又玄的预兆打开。
外面是昏暗似夜的天色,是无尽的暴风雪。星星和月色都被遮蔽不见。
沉沉云端之上,甚至是比云端更远的地方,一道无形无意的存在微微一动。
那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光。
它就那么轻飘飘地,不被任何视线捕捉,又被所有因果避开,无视所有有形或无形的阻拦,从天外降落,落到那座被白雪覆盖的山巅,穿过摇晃的风铃,穿过摇曳的灯火,穿过朱红色的殿顶,准确无误地落到男人深深拧起的眉心。
风停了。雨停了。雪停了。
大殿内那些永远不会熄灭的烛火湮灭。就连时间也止在这无尽漫长一刻。
天机门主浑身一震,终于脱力般松开牙关,呼吸和心跳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