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尘,土归土。”
雨水顺着油纸伞淅淅沥沥地滑落,砸落在冰冷的石板上,模糊了少年的声音,“都过去了。”
没有恨,甚至连情绪的波动都欠奉,不过一句都过去了。
“况且,我也找到了自己真正心慕的人。”
容敛愣愣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大红色喜服,痛苦地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攥紧。
这喜服的红色太过艳丽,艳地像是灼伤了他的双眼。
容敛见过少年穿深沉的玄色,整个人眉宇间都带着恹恹病容。看过少年穿一尘不染的白色,抱着剑坐在月下花田间。却独独很少见宗辞穿红色。
曾几何时,少年在野外山溪里沐浴净身,狐狸少年尾巴一卷,便将小剑修的白色衣服偷来。剑修没有多余的衣服,又不可能不穿,只好气鼓鼓套上狐狸平日最喜欢穿的那套红衣,手里提着剑,一个跑一个追,势必要将自己的衣服从狐狸身上扒下来。
他们在漫山遍野里奔跑追逐,跑上山头时,年轻的容敛回头遥遥望了一眼。
褪下稳重的白衣后,少年原先压抑自己的淡漠眉眼便骤然生动了起来,像是一幅活过来的山水画,烈烈飞扬,昳丽不可方物。
那时的容敛想,他穿红色可真好看啊,比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狐狸还要好看。
太好看了是不行的,以后得少穿。嗯,穿也只能穿给自己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兜兜转转,时过境迁,再一次看到少年穿上同色的衣服,竟然会是一件修满暗纹的喜服。
是同别人结为道侣的喜服。
“是同天机门主吗?”
容敛的嗓子干哑,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宗辞点了点头,“是。”
他自己没有察觉,在谈到千越兮时,他眼眸中骤然绽出浅浅的星辉,那是想到心爱之人才会露出的神色。
“修真界新秀济济,我们都算是老一辈的人了,千年前的事情,既然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少年便抬头看了眼天色,抬眸道:“莫要被回忆所困,修道之人理应知道当断则断的道理。陛下已是大乘,若是参破尘缘,想必修为还能更进一步。”
“如今天色不早,宗某也要回府参加大典,就恕不奉陪了。”
说着,他点头致意,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去。只余下一片红,模糊在了雨幕里。
容敛站在雨中,静静地看着少年的背影。
他想追上去,却像是生生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神色一片空白,宛如一具抽走了灵魂,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停顿片刻,忽然朝着天空张口大笑。
过路人看着他在原地疯也似地又哭又笑,纷纷绕路走远。
年少的恋慕,一人从不开口,一人来不及开口便永远忘记。
命运就像玩笑一样,捉弄了他七年还不够,又以同样的方式捉弄了他千年。
叫他兜兜转转,赶不到那间破旧的冷宫,也赶不到少年的身边。
容敛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当初的心意呢?
即便忘记,脑海中依旧存着模模糊糊的影子,就连赤霄宫的后妃们都清楚,只有他被生生困在局中。
偏爱的人都像他。
偏偏也都不是他。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容敛这么清晰的知晓。
即便他将一切都想起,也依旧回不去了。
那个坐在篝火旁认真烤鸡的小剑修,那个笑意涟涟偷偷凑过去偷吃的狐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