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霓裳似乎也没想到宋兰真会有如此直接的一问,不由望向她,怔忡了许久,才慢慢低下头颅:“母亲早逝,自小是父亲教我读书识字,织布制衣。夏夜会为我捉来萤火作灯,冬日就用裁衣余下的锦缎缝成围脖……他对我很好,是个很好的父亲……”
宋兰真听着,不知为何静默下来。
宋元夜也像想起什么,出神了片刻。
赵霓裳却微微一笑,仿佛从回忆里脱出,只道:“他受刑殒身,我的确很伤心,但父亲临行前的心愿,只是想我将来能制出世间最好看的衣裳。何况那日,兰真小姐得知消息后,派刺桐大人前来送药……”
说到这里时,声音微有哽咽。
赵霓裳染血的两手交叠,掌心向下:“无论您信与不信,霓裳感念深恩,自那时起,便立志要效命于兰真小姐!”
言罢竟俯身叩首,久伏不起。
人群的角落里,周满静静看着这一幕,久久失语。
周遭观者也忽有唏嘘之意。
唯独宋兰真,目光定在那跪伏的身影半晌后,竟突地冷笑:“如此,还不足以取信于我。”
她转身就走,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只留下近乎无情的一句:“宋氏上下只该效命于少主,而少主只有兄长一人——绮罗堂副使赵霓裳,尊卑不分,再加刑鞭十记,一并处罚!”
围观之人不由齐齐一惊。
但宋兰真话音落地后,人已去远。
宋元夜只觉今日宋兰真之所为大出他意料之外,然而仔细思索,又岂能不知是全为自己?只是眼见赵霓裳受罚,他以为实不应该,但此刻要上前搀扶,众目睽睽之下,只怕让人看出他与宋兰真意见不同——
人前应当齐心,断不可让外人以为有可乘之机。
所以原地立得片刻,他深深看了赵霓裳一眼,只向旁边一名执事吩咐了几句,也强硬了心肠,随宋兰真一道离去。
于是,场中只剩下那可怜的绮罗堂侍女,依旧未曾起身。
——
人们在周围感慨议论了一会儿,便相继离去。
直到这时,绮罗堂与赵霓裳交好的侍女缃叶,才赶紧上前,忍泪将人扶起。
赵霓裳伤势本就不轻,又强撑跪了许久,意识几乎昏沉。
她抬头转身,便看见了远处的周满。
周满没有上前。
她也没有走过去,只是轻轻移开了目光,似乎不愿与她对视,转而扶了缃叶的手,步履艰难地离去。
当晚,赵霓裳便往刑台领了四十刑鞭。
周满回到东舍,听消息灵通的金不换说起此事,正站在窗前,看外面屋檐下那只织网的蜘蛛,问了句:“只是如此吗?”
金不换一时没明白:“还有什么?”
周满问:“领过责罚,她还是绮罗堂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