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笑眼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我从前只跟着家人来过这里几次,竟不知这里还有侍酒的花娘、小倌。”
“从前你是小孩子,家中尊长带着你来,怎么会让你知道这些?”常盈慵懒靠着椅背,斜斜笑睨她,“况且你父亲素来是个爱妻如命的,想来也不贪图这些新鲜。”
“那倒是,”云知意受教点头,双颊酡红,“就……很有意思吗?”
“相当有意思啊,”有人坏笑,“若觉得光是侍酒不够意思,还可以留宿,这就更多点意思了。”
“留宿?那感情好,左右我也出不去城了,正犯愁今夜睡哪里呢。”云知意笑眼弯弯。
常盈看看云知意,又看看霍奉卿、田岳等几个年轻人,挑眉笑得颇不正经:“诸位都是大人了,敢不敢涨涨见识?”
“那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我要自己去挑。诸位前辈自便,我去去就回。”云知意笑着站起身来,举步就往外走。
有人大笑:“云大人不必拘谨,若是挑到可心的人选,去了不回也行的。”
田岳和年轻的工务署从事属官贾雪也不约而同地跟着起身,歪七扭八跟着往外走。
田岳笑嚷:“我也要自己挑。”
贾雪也捂着嘴,口齿含混道:“我也挑!”
半醉的年轻人架不住起哄怂恿,好奇冲动,这是常有的。所以老狐狸们对云知意他们几个最先出去的都没觉得太惊讶,但等到霍奉卿站起来时,大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去年云知意随沈竞维在外奔走,并没有机会参与这种宴饮,今日算初次,所以她好奇是正常的。
但霍奉卿这一年多里大半时候都在邺城,参与这种私下宴饮不知多少回。他在这种场合素来是什么习惯,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本身不胜酒力,又从不为情面而勉强自己,所以不会喝醉失态;而且他的定力在年轻人中算是少见,心性又清高孤傲,任旁人如何起哄,他都从没搭理过这种胡天海地的放浪玩乐。
此刻他一反常态,众人都忍不住以惊疑的眼神打量他,仿佛觉得他鬼上身。
霍奉卿平静地笑笑:“有些闷热,我下去透个风。诸位请自便。”
大家松懈之余,又有几分诡异的失望:没有鬼上身,还是那无欲无求的冷漠脸。
下了楼后,云知意扶着有些沉重的额头,没好气地笑望跟着自己出来的田岳和贾雪。“你们……不是来真的吧?”
《大缙律》并不禁止未婚官员买“春”,但若事情传到坊间,名声总归不好听。
田岳无比难受地按住心口,苦笑道:“谁跟他们来真的啊!我被灌得都快吐了,跟着你出来逃难的。”
跟在他后头下楼来的是一位年轻女官,工务署从事属官贾雪。
贾雪捂唇打了个酒嗝,神情痛苦:“先前有云大人您在,他们多冲着您一些,我还能稍躲躲。眼看着您出来了,小田大人也开溜,我若不赶紧跟着跑,他们只怕要将墙角剩下那五坛子全倒我肚子里。”
“这些个前辈真不得了,酒缸里泡大似的。惹不起。”田岳苦笑抱怨时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他以掌捂嘴,急急道:“我先要间房休息去了,你们自便。”
月初他在蔺家老爷子的寿宴上喝醉,被送回家后没少挨田岭白眼。这次田岭虽出外不在家,但看田岳这样子,今夜是不打算回家睡的了。
贾雪头重脚轻,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我也在这里睡。我娘最不喜我喝酒,这模样回去怕是要被她训一整晚。云大人,我先失陪了。”
云知意目送他俩先行离开,斜倚在楼梯口,等到瞥见熟悉的颀长身影从楼上下来,这才唤住一名小二:“我也要一间客房。”
赏味居到底是官属酒楼,后院客房众多,每间客房都格局都玲珑小巧,一应细节全部中规中矩。
门上悬绯缘帘,挂贴金红纱栀子灯,内里全都只配一床一桌一柜,点长明红烛,熏淮南特产的旃檀香。
总体陈设以舒适、妥帖、风雅为准则,精致但不奢靡。
云知意倒了一杯清水漱漱口,走过去坐在床榻边沿,双手反撑在身后,盯着房门耐心等待。
她今夜前前后后总共被灌了将近一整坛的量,好在常盈点的是一种叫“蟹壳青”的鲜酿酒,劲头远不如她在家中常喝的陈酿“半江红”。所以她只是微醺,整个人懒洋洋的,并没有田岳、贾雪他们那般狼狈。
但饶是如此,直愣愣盯着房门坐了片刻后,她眼前渐渐有些迷离,思绪也开始飘散。
待到霍奉卿推门而入时,她恍惚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