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霍奉卿并没有做梦,因为他靠着云知意后,只昏沉沉小睡了不足半个时辰。
“霍奉卿酒量不好”,这件事不是秘密。
出仕一年来,已有不少人试图在酒桌上给霍奉卿下套,这让他养成了极深的防备感,若不是在他绝对信任的场合下,他不会喝超过两杯的量。
可今日是他与云知意分离八个月之后的首次重逢,他来了许久都没机会与她单独说上一句悄悄话,本就有些郁闷。席间章老那句“不合适”更是火上浇油,之后云知意又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一连串的堵心事,活生生怄得他置上了闷气,便多喝了点。
他醉酒的症状有些罕见。初时会有一段迷迷瞪瞪的时候,脑子和身体都会变得迟钝,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但只要缓过这个阶段,之后虽会有些许难受,但很清醒。
非常尴尬的是,他此刻就缓过来了,虽头疼不敢大动,却能非常清晰地记起自己先前是什么鬼样子。
方才云知意进来时他还迷瞪着,但当他模糊看清来人是云知意、又听到她对自己说话,便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短短瞬间就很没出息地将自己哄好了。
然后,就不受控地哼哼唧唧,缠着人撒娇。想想就很羞耻。
此刻他醒了,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鼻端满是属于云知意的馨香,双臂还环在云知意柔软纤细的腰上,脑袋枕着她的肩……
不用睁眼看,他都能想象出自己是何等没骨气的黏人姿态。
胸臆间翻腾着懊恼、羞窘与后悔,又夹杂着一丝丝隐秘的甜。这心情过于复杂,他有些不知所措,暂时不想睁眼面对现实。
过去的一年里,他一直在州牧盛敬侑的背后与州丞田岭及其党羽角力。他在那些无形的刀光剑影中飞速成长,像一把被反复烧红、捶打、冷却的利剑,渐渐崭露出连自己都惊讶的锋芒。可这个过程中,每一次属于霍奉卿的胜利与骄傲,都因缺少了云知意的见证而显得不够圆满。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待云知意回邺城后,定要让她看到自己这一年的长足长进,让她知道,如今的霍奉卿已不是从前那个总是与她斗嘴闹气的别扭少年。
他想让云知意看到一个沉稳可靠的霍奉卿。
可惜世间事常不能尽如人意。
此刻霍奉卿没别的想法,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过于丢脸。干脆在她怀里一头撞死算了。
云知意正倚窗翻阅着手中一叠消息纸。
察觉到颈侧的气息有变,靠在自己肩上的“狗头”还偷偷蹭了蹭,云知意耳尖一烫,将那叠消息纸收进袖袋。
也亏得这是她的地盘,宅中之人口风都紧,否则她才不会如此惯着他。
“既醒了就坐好,别一直赖着我。小梅可进来送几次醒酒
汤了,霍大人今日算是威风扫地,我也没什么名声给人探听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音刚落,环在她腰间的那双手臂立时僵了僵。
她忍笑又道:“霍奉卿,你差不多得了啊。我肩膀借你睡了将近半个时辰,都僵到发木了。”
霍奉卿这才慢慢松开她坐直,以揉额角的动作掩饰尴尬。
“头疼?”
“还好。”霍奉卿强做淡定。
云知意也没戳穿他,只是向着前方小桌抬了抬下巴:“醒酒汤,快趁热喝吧。门口备了水,去洗把脸醒醒神。”
霍奉卿老老实实将醒酒汤一饮而尽后,又去门口找到端着水盆的小竹僮,洗脸净口、整理了仪容。
这才返身回来,重新在云知意身后盘腿落坐,自动自发地替她捏起了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