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心惊胆寒,掉马要走。郭英看见,一把扯住缰绳,厉声叫道:“大帅,上哪儿去?”
“野战输啦!”李景隆嗓音发抖,“大伙儿退回大营,依靠栅栏固守!”
“固守?”郭英怒道,“守得住吗?”
“那怎么办?”李景隆六神无主,本想撑起主帅威风,可是话到嘴边,虚怯怯全无气势,“呆在这儿任人宰割?”
郭英说道:“眼下退让,正中燕王奸计。六十万大军一旦大举后退,天王老子也约束不住。那时叛军势如破竹,只需随后掩杀,就能将这数十万人杀光荡尽。”
李景隆醒悟过来,忙说:“武定侯言之有理,可是北面崩坏,分明守不住了。”
郭英说道:“大帅不要自轻,本朝精兵尽集于此,眼下损失不小,可是未伤根本。五十里而蹶上将军,燕王奔驰数百里,赶到此间,人困马乏,全仗一腔血勇支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以老臣之见,莫如弃北平于不顾,不计死伤,挡住燕王。只要撑过这一阵,我众敌寡,必有反击之时。”
李景隆犹豫道:“万一城中守军趁乱杀出,捣我心腹,如何是好?”
“大帅放心。”郭英悲盯着李景隆,悲愤溢于言表,“长兴侯父子没有白死,北平守军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
李景隆见他神气,知道郭英将耿炳文的死算在自家头上,与其任他跟朝廷告状,莫如趁这机会,让他跟燕王拼个死活。同归于尽最好,输了也可将罪责推到郭英身上,治他个指挥不力之罪,当下恭声说道:“武定侯真知灼见,要想重振旗鼓,还需您老亲力亲为。”
郭英也知道李景隆心怀不善,可时下胜败须臾,顾不得
跟他罗唣,领了将令,拍马转身,指挥大军。
叶灵苏返回城中,清点人数,发现盐帮弟子死伤大半。淳于英血流殆尽,已是奄奄一息。
叶灵苏不胜凄然,忍不住叫唤:“淳于盐使!”
淳于英张开双眼,望见叶灵苏,呆了带,方才认出,惨笑道:“叶帮主,属下不成啦!”
叶灵苏皱眉道:“别说傻话,太医马上就来!”
“帮主!”淳于英挣扎起来,“属下死不足惜,但有一言相劝。”
“你说吧!”叶灵苏幽幽地道。
淳于英说道:“劝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兄弟们死得差不多了,活着的么,狡兔死、走狗烹,燕王成功以后,未必容得下我们。帮主江湖女儿,不是朝堂中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将来一定千万小心…”他断断续
续,话没说完,就已气竭力尽,喘息两下,撒手去了。
叶灵苏怔忡良久,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伤者历历在目,残损肢体随处可见,城头门前,死难尸首不下万数,死者努眼撑睛,大多不肯瞑目。
叶灵苏浑身发抖,不由心想:“朝廷打燕王,燕王反朝廷,赢了称帝,名垂青史,可是这些死的伤的又为了什么?还有我,这么苦苦厮杀,为的又是什么?”想着深深厌倦起来,“无论为什么,全都不值得!”
胸口一阵闷痛,血气直冲上来,叶灵苏找了一处墙角坐下,长剑拄地,急剧咳嗽,滚热的血水夺口而出,落到手心,分外刺眼。
叶灵苏拭去鲜血,浑身乏力,望着人群来来去去,听着种种惨呼悲号。城外喊杀震天、炮声动地,头顶狂风凄厉,势如无数虎豹愤怒嘶吼。
“叶指挥使…”远处有人大声叫喊,叶灵苏听得清楚,可也倦倦地不想理会。她抱紧双膝、蜷缩起来,恨不得从
此消失,远离这茫茫尘世。
“不是我,就不会死这么多人。”叶灵苏心中一阵刺痛,“我是一个灾星,当年就不该生下来。从小到大,我自卑自负,争强好胜,可是…胜了又如何?到头来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孤零零的活,乐之扬还有朱微,朱微有乐之扬。我呢,我又有什么?将来死了,连挖坟掘墓的人也没有。我杀人太多,天降其罪,孤独一生,也是果报…”
她心灰意冷,半昏半醒,半死半活,一切化为虚无,只有刻骨的孤独涌上心头。
“乐之扬!”叶灵苏的声音很轻,连她自己也没听见。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人不喧,马不鸣,风轻雪静,万籁俱息。
接下来,天地间响起了一缕笛声,飞扬飘逸,带着淡淡的愁意。
“周天灵飞曲!”叶灵苏陡然苏醒过来,“乐之扬!”
将近峰顶,乐之扬越发小心,思忖云虚乘高下击,应该如何应付。想着斜蹿数丈,盘旋绕到山崖边,纵身一跳,心中拟了十几个变化,以便应付各种攻势。
谁想踏上峰顶,云虚并未攻来,迎面刮来一阵罡风,强劲之甚,吹得他身形摇晃、立足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