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语气淡然又冷静,哪有半点刚刚睡醒的姿态。根本就像是一直没睡。余丞抬头,却没能在这份浓稠夜色中看清楚褚寒峰的表情和神态,只在稍微愣神后,感受到对方的指尖在他眼角处不动声色地一拭,问:“怎么了?”余丞不答,没理解褚寒峰问话中的意思。而对方那温热的指尖就这么沿着他的脸侧轻轻下滑,最后落在他的唇边。“你刚才哭得很厉害,”褚寒峰说,“是梦见了什么?”不等余丞回答,褚寒峰又不紧不慢地开口,过于轻缓的声线仿佛与这沉静黑夜融为一体,显得柔和到有些过分:“没关系,你看,已经没事了。”余丞默了须臾,嗓音模糊回:“放屁,我才没哭。”褚寒峰闻言一笑:“好,没哭。”这话跟糊弄小孩子似的。余丞沉默了很久,褚寒峰也没有再说什么。若是往常,他早就该翻脸不认人,急着把对方从身边推开了。可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过于疲倦,还是被梦里几乎奔溃的心情所影响,余丞连动都不愿意动,只安安静静地窝在对方身前。连余丞自己都不知道,彼此间的这阵沉默究竟维持了多久。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余丞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迟疑地开口:“你真的认为……”褚寒峰就这么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他抿唇犹豫片刻,艰涩问:“如果有上辈子,我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吗?”可余丞心里清楚,他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褚寒峰的回答。就算那人把他夸出花来,梦里淌了满手的血气腥味也还是挥之不去。余丞心神不定,顾不上等褚寒峰回答,就已经下意识抬手,将掌心按在褚寒峰心口的位置。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终于摸到到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就这么鲜活地在他的掌心下跳动。梦里充斥在耳边的嗓音,每一字都透着怨气和狠毒,可偏偏在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悲伤的情绪如吐着红信子的冰冷毒蛇一寸寸缠绕,盘踞于心房之上,随后在快要窒息的时候终于另一种名为绝望的意识所占领……他明明不想这样。他明明不愿意褚寒峰出事的。他明明应该是……好像还喜欢着这个人的。可哪怕在心底如何撕心裂肺的呐喊,终究是无济于事。他控制不住自己,那种滋味就像是——他已经不是他了。他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人所cao纵,做着他不愿意的事。这个念头不免让人一震,寒意自发凉的背脊顷刻间蔓延至头顶。余丞没舍得把手立即抽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安心一点点。直到褚寒峰把他的手握在掌心,余丞如梦初醒,终于感觉到体温开始慢慢回暖。头顶是褚寒峰微哑的嗓音:“当然。”余丞猝然呆住。褚寒峰说:“你就是你。”“……”“不会是其他任何人的样子。”默了许久,余丞喃喃接话:“你个骗子。”褚寒峰轻轻一抬眉。余丞抱怨道:“不是你说的,只要你陪,我就不会做噩梦?”褚寒峰好脾气地应声:“嗯,我错了。”余丞知道这些都不关褚寒峰的事。若不是褚寒峰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身边,他的心情恐怕还会更加糟糕。只是这种话题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梦就是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那样,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不会让那些照进现实。所以没必要再纠结。第二天,余丞被孙灿的电话吵醒,半梦半醒时就听见对面催自己赶紧收拾收拾,好迎接充实而美好的工作日。美好个棒槌。狗都不想上班!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余丞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就看见褚寒峰神清气爽地坐在餐厅刷手机,面前的餐桌上是还算丰盛的早餐和已经喝了半杯的咖啡。应该是听见动静,褚寒峰从手机屏幕里抬头,余丞把目光从那盘鲜虾沙拉处转移到了褚寒峰的脸上,忍不住评价:“你反客为主的本事还挺棒。”褚寒峰友好回:“谢谢,还可以。”余丞:“……”余丞:“我没有夸你的意思。”话虽这么说,但余丞拉椅子坐下的动作却毫不含糊,那盘沙拉和煎蛋烤肠适时被推至眼前,顺便旁边还多了杯冒热气的牛奶。余丞指了下:“没什么我的是牛奶?”褚寒峰:“让你长身体。”虽然牛奶余丞也没有什么意见,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新型的骂人方式吗?”褚寒峰好笑道:“我就是觉得你瘦胳膊瘦腿的,应该补补,不然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余丞没道理再给褚寒峰一个拐弯抹角挤兑自己的理由,他瞧了眼褚寒峰比自己高半个脑袋的头顶,“哦”了一声,随即又琢磨出几分不对来。余丞:“谁瘦胳膊瘦腿了?”褚寒峰漫不经心回:“不然呢?非要证明的人是你,最后不情不愿说手酸的人也是你,还好意思说要我求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