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只是猜测,他也愿意去试一试。反正他本来就是个疯子。最好让那人心甘情愿的,把心底所有的不堪和秘密一五一十全部说清楚,然后再一桩桩、一件件,一起细细清算。余丞站在卧室窗前张望,见褚寒峰在自己家门口停留了许久才离开。明亮的车灯带走花园小路上落下的大片暖色,待余光褪去,四周重新没入黑暗后,他才缓缓将窗帘拉紧。说不上来陡然浮现的那番心情究竟该怎样形容,余丞只是隐约觉得,最近的褚寒峰有些不太对劲。就比如刚才那一瞬间。褚寒峰一言不发注视着他,仿佛透过他的脸,看见了另外某个令人难以释怀的影子。那股奇异滋味随着时间的流逝逐转化为另一种微妙感。谈不上讨厌,但又莫名在心底淌过几丝不可思议的酸涩情绪,长久难以彻底消弭。余丞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睡着……曾短暂摆脱的噩梦在离了褚寒峰给予的快慰刺激后,再度卷土重来。可是他又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些零碎片段在这一刻连串成了更为荒谬的情景。脱离旁观者的视角后,余丞感受到他宛如一个提线木偶,不受控制地进行着一切自己所无法理解的行为。他像是一个讨人嫌的恶心私生饭,一举一动皆跟随着褚寒峰的脚步,处心积虑地躲在暗处偷窥一切。凡是与褚寒峰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旁人,在他看来都是别有用心。他在日升月落时紧盯着褚寒峰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看着冬去春来,褚寒峰每见他一次,神色中便又多几份打量与嫌恶。最后终于在他得寸进尺,故意在酒饮里下药后,褚寒峰忍无可忍掐在他的颈间,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将他的脖子给拧断,毫不留情让他滚出自己视野。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他在声名狼藉时像走投无路的赌徒满身戾气,即便是午夜梦回,灵魂也伺机叫嚣着内心的苦闷与不甘。他对身边人叱骂发泄,与余征祥恶语相向。当余征祥发病躺在医院时,他还宛如一个游荡在人间的恶灵,满心只想着报复从未善待过自己的每一个人。可这世间万物互为因果,所有一切不过是作茧自缚。直到那次他企图在褚寒峰房间装上隐形监控,不凑巧地遇上宋非晚。对方突然出现在褚寒峰的家里,神色诧异地将预备逃跑的他拦下。几乎是头脑发热,为了阻止宋非晚泄露消息,刹那间他一心只想着让对方彻底闭嘴。好在褚寒峰回来及时,刀尖擦过对方喉口皮肉,划出一道细小血痕,转眼就被褚寒峰夺去。他也终于自食其果,在逃离途中遭遇车祸,等再苏醒,便发觉自己已经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那是极其短暂又漫长的一段岁月。百无聊赖时的唯一乐趣,不过是在言语中疯子一般挑衅来人。对方的嗓音冰冷而熟悉,是褚寒峰的声音。他听见自己的口吻似带着无比可笑的蛊惑与撩拨,穷年累世的执念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从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人。无关喜爱,无关春情。他在褚寒峰的身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到头来不过是执迷不悟,难以释怀。而耳畔仅剩的那点动静也在时光的消弭中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似从某处虚空中远远传来,带着听不真切的暗噪耳鸣——直到渐渐任何声响动静都没了,只余下无垠的孤独与寂寥。余丞猛地睁眼,瞳孔紧缩!残留在脑海中的唯有漫无边际的黑暗深渊。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没有人来找他。也没有人会管他。自梦境中骤然脱身,有很长一段时间,余丞都无法从骨寒毛竖的状态中完全脱离!他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蜷缩在被子里,前一刻过于真实的浓烈窒息感此刻已经变成了凌迟般的悲痛,在无声无息间传遍大脑中的每一寸神经。不过只是一个梦而已,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余丞这样安慰自己。可稍一动念,无尽的酸楚悄然蔓延,整个世界随着夺眶涌出的泪雾皆化为影影绰绰的虚像。眼森晚整理睛是热的,喉咙是烫的,连心口都快要喘不上气。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这些了。可余丞还是耿耿于怀。那个人真的是他吗?他怎么能做出这些事来?他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这一疑问一旦在脑海中出现就无法抹去,余丞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犯了癔症的癫子,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反问自己。这种情况不知支持续了多久,天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晨光。余丞混乱的大脑根本无暇穿鞋,赤脚踩在木地板上。他踉跄着下床来到窗边,几乎再也等不了一分一秒,无比迫切地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望向拂晓时分天光渐白的辽远地平线。他还活着。又是新的一天。余丞转身,背倚靠着墙面缓缓下滑,在墙角冷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