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看了个遍,眼里才算有这个人。看他那双眼沉色莫测,总算摸出些这软柿子也许不再是个软世子的滋味来。二话不说,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就往帐篷里去。
这营地也是吉白樾匆匆凑起来的,帐篷支的很大方,算是在这穷酸地也给了仇德耀一份老一辈的面子。只可惜仇德耀不稀罕,他如今就盯着上津的外贸生意,谁叫他分一点出去,那都是虎口夺食,得要命。
吴煜就是坐下来也跟坐了个针毡似的,趴来扭去,就是停不下来。
辛弈坐在最上边,脸还是最嫩的,垂眼的时候也难瞧出这就是北阳未来掌兵人的气魄。仇德耀越看越不是味,觉得这小子怎么又软趴趴的了,和他哥哥们根本是两条路子。
他心里不舒服,自然给不出好脸,将案重重敲了敲,道:“世子既然在这了,那我也就敞开了说。上津这条商路是朝廷给的,吃得就是皇粮,打得也是为国为民的旗帜。吴煜你这个龟孙子当初可是孙子样的好说话,没敢在太子面前蹦一个屁,现在见着金子了,胆也肥了!下津有六万的北阳军,就那么几个老弱病残,你他娘的种的粮食还不够吃?你给徐杭卖粮食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话!”
辛弈听这话也抬眼看了看吴煜,吴煜嬉皮笑脸,“所以这不是卖空了吗。颜绝书什么货色,他能给我几个好价钱?”
“那你装什么要饭的?”仇德耀脸铁青,“上津这次是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会给!”
这话撂着的意思也明确,就是你辛弈回来也不顶事儿,叼在嘴里的ròu甭想人家再分出来。
说实在这次也的确是吴煜耍无赖,但这为什么耍无赖,辛弈现在心里清楚的很。
蒙辰当下听完仇德耀的话,只开口道:“上津既然划出了北阳的名头,那就。”说到这他停顿许久,情感上依旧体谅不了仇德耀这个作为,干巴巴道:“那就不算是北阳的地,护食也该的。但太子能给你这个甜头,是因为眼下能给得起。大苑和咱们相安无事,可这天意莫测,赶明打起来了,就是伤面子和里子的事儿。我们和他们干了半辈子架,你现在要兄弟给他们的生意保驾护航,这他娘不是遭恨么。”
“蒙辰,日子已经不是王爷还在那会了。”仇德耀看了眼辛弈,沉声道:“北阳军都被掰开了,打?谁能和大苑打?皇帝他有这个胆子吗?你们都是忠将,就老子忘恩负义。可我手底下也有几十万号人要吃饭,王爷没了,你们还他妈的以为上津生意好做?大苑仗着阿尔斯楞还在,凭毛还把北阳放眼里。北阳如今连只狼崽子都没有!如果没太子,上津早喝风去了!”
蒙辰闷头不吭声,吴煜笑了几声:“是啊,几十万号人要吃饭,全靠你仇家那点破烂生意?太子赏你口饭跟打发他门口的狗似的,重利的东西有多少能交代你手里?别在这给自己脸上贴金子了,仇老二,您老还真不值这个价!”
仇德耀一脚将小案踹翻。吴煜乐呵呵眼睛都不带眨的继续,“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到这来现眼!摆着忘恩负义的名头却也没捞到什么稀罕物,又偏偏承了太子这破情,来日要你还人情的时候毛都不会留一根!这驴踢脑子的事儿我做不来,你这头怎么长的。”见仇德耀要爆发,吴煜将案面猛然一拍,厉声道:“掰开的也见北阳军,你这他妈的是要做太子一条会咬人的狗,丢的还是北阳的脸面。你要真还惦记着王爷给的情分,就不会干这种狗嫌事!”说罢变脸抱手道:“痛痛痛!”
“我说这怎么突然闹起来了。”仇德耀用眼狠狠剜吴煜,又扫过蒙辰吉白樾,最后扎扎实实的落在了辛弈身上,道:“原来是记着我的八万人。”
吉白樾眉骨上的疤痕微动,唇边嘲讽,“你的八万人?”他猝了一声:“仇德耀,你的八万人?”
“不是老子的难道还是你的?!”仇德耀陡然起身,“现在没什么狗屁北阳军了,都是朝廷的狗,谁没比谁干净高尚到哪里去。你也别在这摆一副高洁的样子,你手底下的七万人不也是分出来的吗?如今还就记着我手上的了!”
“那是北阳军!”吉白樾切齿,起身对峙,“还是北阳军!”
“自欺欺人!”仇德耀倏地指向辛弈,“你们把这软柿子弄回来,无非就是想凑齐北阳军再逞几年威风,可我今天就说了,顶屁的用!王爷当年跺个脚大岚都要抖一抖,还不是一样被玩进去了么!”
蒙辰也哐当一声站起来,看样子是要和吉白樾一起揍人的阴沉。
吴煜在旁嘴贱道:“你们ròu搏有什么看头,拼人打呗。横竖都是北阳军,也叫朝廷放个心,看看如今都成了边陲上的烂泥,叫他们死了戒心。我们也不用天天耗在这勾心斗角,还能凑一桌玩玩。”说着将腿也架到了案上,委实不讲规矩,对着辛弈自来熟道:“世子爷长了不少,我上次见你……见你……”他摸着下巴遥想了半天,才比划道:“还这么大呢。”
见鬼的那么大,这人就和他三哥一个年纪,连毛病和脾气也有几分像。
“你看。”吴煜撑首,“回来也没多安生。”
“自家兄弟。”辛弈微微一笑。“算不得事。”
他这一开口,旁的倒没什么,就是仇德耀吃了个大惊。
辛弈自己起身给自个倒了杯热水,站着喝了几口,转眼见剩下三人都看着自己,从容客气道:“诸位继续,我不打紧。”
吉白樾扶正衣领,坐下去。仇德耀是一时间摸不清怎么回事,只咬舌道:“这怎么说话了!”
“病好了。”辛弈面都不改的胡扯,“还能说几句。”
“那、那、可是——”
“您也别太当回事。”辛弈将水喝尽了,侧看仇德耀,先前账外眼里的恨抹的干干净净一分不剩,他温和道:“您说得对,我也管不得事。不论是北阳军还是上津,都挨不着我手里。我在京都日子过得还算顺心舒坦,在这儿也说不上什么话。不过我就问一问仇爷,您这跟太子相识多久了?”
他态度好,甚至算是谦卑,而且一口一个您,一声一个仇爷,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仇德耀还真打不下这个脸。但也给不了多好的脾气,生硬道:“早了去。”
辛弈淡淡哦了一声,将杯子搁桌上。把柏九拿捏的姿态和功夫学了个五分,“那挺久了,不怪太子推令也一心想着仇爷。”
仇德耀心道是挺久了,可太子是讲究情分的人么?
“那您一定知道太子这人。”辛弈笑了笑,好脾气道:“性情好,常年跟着皇太后礼佛,也慈悲,最见不得别人在跟前受一分半点的委屈,在京中待我也是好,事事问候。”他说这,见仇德耀渐渐皱起眉,显然是听不下去这蠢话了,便收了笑,话锋一转,“当然了,内在依旧不是个东西。”
仇德耀眼皮一跳,看着辛弈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