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每幅画的右上角都用小篆提了一首和季节相关的七言律诗。每首诗不管是意境还是用字,都是极好极妙的,但这却不是哪位大诗人所作,而是出自当年还只有十四岁的沈昭澜之手。
而在她正前方铺着白色的地毯上放着一个缠花枝的小香炉,缕缕带着茉莉花香的青烟从里面袅袅升起,让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茉莉花的清香。
在香炉的右边,是黄梨木做的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十寸左右的菱花镜,十来个装胭脂水粉的白玉瓷罐,五柄各种材质的梳,十几支画眉用的眉笔,以及四个有三层抽屉用来装首饰的的雕花盒。
梳妆台的右边,是三扇折叠式的蝶恋花屏风,而屏风的后面就是挂着淡青色帐帘的拔步床,嘴角有一颗黑痣的美丽女子躺在上面歇午觉,乌黑的长发没有绾成发髻,而是有些凌乱的散开,似绽放的黑色莲花。
只见她柳眉紧紧的蹙在一起,黑如鸠羽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白如瓷器的牙齿有些用力的咬着红艳似玫瑰的嘴唇,两只手揪着盖在身上的被褥,似乎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不,你们不能拜堂!”突然,她整个人都剧烈的抖了抖,双手用力的揪扯被褥,骨节都隐隐泛白,然后痛苦而不甘的大吼出声。
侍婢被吓了一大跳,手指都被针尖扎到,殷红的鲜血随着疼痛涌出来,滴到了绢布上,将一幅即将绣好的红梅傲雪
给毁掉了。她却来不及可惜,直接将东西放到榻上,一边捂着被扎的手指,一边慌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床榻那边走去。
绕过精致的屏风,侍婢看到床上的女子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之中,赶紧又将脚步加快了一点。
片刻之后,终于走到床榻前,侍婢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伸出手按住女子的肩膀,一边使上些力道摇晃着,一边大声的喊道:“表小姐,醒醒,快醒醒……”
也不知道唤了许多声,反正到侍婢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手臂也摇酸了,陷入梦魇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的睁开眼帘。那双烟波氤氲的瞳眸明明是望向她,可却透着无限空茫,没有倒映出她的脸。
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中,侍婢看到女子的眼角似有泪痕,脸色发白得骇人,褪去血色的嘴唇在颤抖,胸脯也在剧烈的上下起伏,即便不凑近也能听到乱而响的心跳声,这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极其可怕的噩梦。
真是奇怪啊,表小姐来府中暂住,却被奉若上宾,吃穿用度和少爷同等的待遇,甚至还有超越。而且,她前两天还无意间听到夫人和老爷的对话,表小姐可能很快就会嫁进来做少夫人……照理来说,表小姐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怎么还会做噩梦呢?做的又是什么样的噩梦呢?
“表小姐,你是做噩梦了吗?”瞧见女子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侍婢伸手拍抚着她的胸
口,有些焦急的道:“那只是噩梦,你快醒醒。”
过了一会儿,女子终于缓过神来,放空的瞳眸终于倒映出侍婢的样子,只是神思还是昏昏沉沉的。
侍婢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停下对方拍抚胸口的动作。“表小姐,你刚刚做噩梦了吗?”
噩梦——
傅筱倩的眸光一凝,双手撑着床榻缓缓的坐起,侍婢赶紧进行搀扶。
看着正对着床榻的屏风上翩翩飞舞的彩色蝴蝶,傅筱倩的呼吸一滞,手用力的揪住被子。
好像……简直跟那红色嫁衣上的蝴蝶一模一样!
她刚刚是做了一个噩梦,而且还和昨天晚上的噩梦一模一样——沈昭澜成亲,娶的人却不是她,而是那个糕点铺的女子!
连续做了两回一模一样的噩梦,她已经不相信梦是相反的、噩梦会变好梦的话,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提醒,还是自己思虑过重了。
眉头拧成了解不开的结,傅筱倩将目光移开,看到枕头旁边青色的香囊,上面除了两根缠绕在一起的翠绿色竹子,还绣着平安如意四个字,她突然想起今天未时三刻要与阮平意在品香楼见面。“什么时辰了?”
侍婢扭头看向摆放在不远处的沙漏,估算了一下道:“现在已经是未时一刻了。”
已经未时一刻了,那距离未时三刻,只剩下二刻钟了……
一把掀开被子,傅筱倩推开侍婢,下床穿上绣鞋,然后拿过叠放置在凳子上的衣裳往身
上穿,快步绕过屏风,往梳妆台那边走去。“快帮我梳洗。”
“是。”听到傅筱倩的话,有些懵的侍婢赶紧提步跟过去。
半刻钟之后,傅筱倩一头散乱的头发又被侍婢的一双巧手重新编成精致的发髻,脸上的脂粉则是她自己涂抹的。
在眉梢处又描了几下,傅筱倩放下眉笔,拿起长柄的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然后抹匀唇上浅红色的口脂。
涂抹好后,傅筱倩放下小镜子,回头看了看水漏,阻止了侍婢还要在头上簪纱花的举动。“行了,就这样吧。”说罢,她便赫然起身,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去。
侍婢有些疑惑的看着傅筱倩离去的身影,夫人每天午歇都要到未时五刻,现在还没有到未时三刻,表小姐怎么这样急?
突然,瞥见放在凳子上的五彩璎珞,侍婢有些懊恼的拍了一下额头,然后将纱花放到梳妆台上,拿着璎珞往外跑去。
“表小姐……”才一会儿的功夫,傅筱倩就已经走去很远了,侍婢跑得都有些气喘了才追上。
“你跟来做什么?”看着追过来的侍婢,傅筱倩拧起了眉。她去和阮平意私会,可不能带上这个丫鬟。
侍婢将手往前一伸,用五色彩线编织成的璎珞在阳光下散发出绚烂的光芒。“表小姐,这个还没有戴上。”
这根璎珞的编法不是特别的复杂,却胜在比较精致,是由沈夫人亲手编织而成,在前两天送给了傅筱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