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昼七岁之前是能看见东西的。尽管只有一间四四方方的狭小黑屋,尽管只有一个痴痴傻傻的疯癫女人,但那却是他前半生暗沉的记忆中所能触碰到的、最清晰的东西。
是的,最清晰,而不是最明亮。
此刻他被萧今昂捧着脸,被迫抬起头,以一种仰视的姿势面对着对方,却忽然有了一种灼目的感觉,就如太阳不可直视……
但这是一个潮湿的夜晚,窗外雨声淋漓,就像当年那个女人弄瞎明昼的眼睛后,直接从高楼一跃而下的那个傍晚。
没有太阳。
没有太阳……
不知为什么,明昼脸上滚烫的温度忽然慢慢降了下来,红潮褪去,脸色在灯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他没有再躲避萧今昂的触碰,安静得不同寻常,许久后,终于开口问道:
“……我如果生病了,你会怎么样?”
明昼其实想问,他如果生病了真的会有谁在乎吗?但这句话未免显得太过尖锐,在舌尖几经翻滚,最后还是咽进了腹中,于是扎伤的只有自己。
如鲠在喉,如针入腹。
萧今昂闻言便以为他真的生病了,因为心思过于单纯,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语气认真道:“你如果生病了,我当然会照顾你呀。”
他语罢又像当初做小钻石的时候,轻轻蹭了蹭明昼的脸颊,像小动物在安抚同伴,语气担忧,笨拙哄道:“你发烧了对不对,我下楼给你买药好不好?”
萧今昂的脸很软,哪怕只是轻微触碰,都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心肠是软的,心思是单纯的。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口袋没钱,说完就要下楼去给明昼买药,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对方攥住了手腕:“不用了——”
明昼短暂犹豫了一秒,把到嘴的“没生病”三个字咽了回去,最后轻声道:“我房间抽屉里有药,里面的感冒药还没吃完。”
萧今昂闻言下意识看向里面的卧室:“是里面那间吗?”
明昼点头,低声道:“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那我去帮你拿。”
萧今昂语罢小心翼翼绕开地上正在进食的猫咪,然后走进了明昼的卧室。他在漆黑的环境中摸索着打开灯,发现床边有个小柜子,拉开抽屉就见里面放着几盒感冒药,包装盒很是眼熟,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药店里买的。
萧今昂蹲在地上,认认真真看了一下药品说明,发现成年人一次吃两颗就够了,掰了两粒药出来,把药盒重新放回了原位。
明昼家里的东西摆放很有规律,就连不同的药品也会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抽屉,乱摆乱放的话,万一明昼找不到就麻烦了。
萧今昂拿着药走出来,本来想接一杯热水,结果发现桌上的水都是凉的。他从厨房灶台上找到水壶接水,准备重新烧一点。
明昼听见接水的动静,好似猜到了萧今昂要做什么。他摸索着从沙发上起身,微微偏头,出声提醒道:“我记得桌上有水。”
萧今昂挠头:“可是桌上的水是冷的。”
明昼:“没关系。”
滚烫的热水对于瞎子来说太危险,明昼几乎没有喝热水的习惯。
萧今昂却意外的固执:“不行,生病的人不能喝冷水。”
明昼只好重新坐回了沙发。
萧今昂等着水烧热了,接了一杯热水,结果发现有些烫,又往里面倒了一些冷水,确定温度合适了,这才走到明昼面前,蹲下身道:“喝药吧,喝完药病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