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时常也会想到死亡。独处黑暗的时间太长太久,也太过寂寞。我一个人沙发上的时候,周围寂静无声,我甚至觉得自己躺在棺材里,而坟土已经埋到了我的腰际。】
【我甚至会想起我去世的母亲,那个患有精神疾病,整天疯疯癫癫的女人。我七岁之前能看见光,然而在我双目能视的日子里,我唯一残存的记忆就是她歇斯底里的面容,和一间上了锁的黑屋。】
【在我能见光的日子里,我看不见光。】
【我被她关在屋子里,渴望着能够出去,见一见太阳。】
【后来我出去了,我也失明了。】
【寂寞和黑暗原来真的会把人逼疯,从我居然开始怀念那个给我带来不幸的疯癫女人时候,这就是征兆。】
【我努力活得像个正常人,但我依旧希望死亡快点到来,结束身边无止境的黑暗与孤独。】
【我身在人间,我身在地狱。】
萧今昂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看得很认真,屏幕荧光落在他的脸上,使得眼睛亮亮的。他滑动着手机屏幕,心想这名反派真可怜,怎么就双目失明了呢?双目失明,就看不见亮闪闪的东西了。
萧今昂正准备继续往后阅读,然而就在这时,小区的铁门忽然发出“滴”的一声响,从里面慢慢走出了一名拄着导盲棍的男子。
萧今昂下意识从长椅上站起了身。
那名男人很奇怪,在深夜时分出门,偏偏戴着一副细框墨镜。哪怕天气炎热,也依旧穿着一件妥帖的白色衬衫,扣子一直扣到了脖颈,藏住微凸的喉结。相貌干净沉稳,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气息,却偏偏又像一团迷雾,令人窥不真切。
他手里拿着一根导盲棍,在前方路面轻划,排除障碍——
很明显,对方是一名盲人。
萧今昂猜到,面前的人大概就是目标反派明昼。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深夜出门,但附近刚好新划出了一片施工区,占用了盲道,路面上满是随处可见的自行车和废弃围栏,对于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来说无异于高难度障碍物。
萧今昂无意识皱了皱眉,莫名有些担忧,又抬头看了眼天上暗沉的乌云,最后迈步悄悄跟在了对方身后。
快要下雨了,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怪风,将地上被人丢弃的易拉罐吹得当啷作响。
明昼一步一步,走得谨慎且缓慢。他用盲杖在地面横划,试图寻找出从前惯用的凸起盲道,然而没过多久,盲杖就遇到了一股阻力,撞上了某种类似自行车轱辘的东西,发出沉闷的响声。
萧今昂欲开口提醒,然而还没等开口,男人就已经自发避开了障碍物。只是这条路上挤满了被人停靠在路边的单车,盲道早已淹没不见,男人很快失去了方向,路线从原本的直线开始偏移,朝着路边的绿化带走了过去。
明昼平常很少出门,以至于一个星期都没发现附近圈出了一片施工地段。他以手握拳,掩住喉间的低咳,依稀记得街对面有家药店,在黑暗中努力辨别方向,然而前方却忽然出现了一片低矮的灌木,树叶刮擦着手背,触感刺痛。
“你走错了——”
明昼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善意的提示声,紧接着胳膊被人轻轻握住,将他带离了这片灌木丛,回到安全空旷的区域。
明昼愣了一瞬,没想到这个时间路边还有人。他无意识握紧手中的盲杖,以为是过路的行人,习惯性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给人一种涉世未深的单纯感,偏偏又异常温和可靠:“你要去哪儿?现在已经很晚了。”
明昼顿了顿:“药店。”
他最近有点感冒,一直没有好转,家里的囤着的药又用完了,只能出来买。独居的失明人士生病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萧今昂闻言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附近的药店,发现街对面就有一家,征询明昼的意见:“我刚好也要去买药,要不我带你一起过去吧。”
他觉得面前的目标反派不像坏人,然而明昼头顶悬着的黑化度却足有70,这意味着对方的心中现在只剩下三分良善,余下的七分都是阴暗。
这世界上也许有很多好心人,但很遗憾,明昼很少遇到,今天算是头一次。他礼貌性笑笑,然后委婉拒绝了:“谢谢,不过我走路很慢,刚好散散步。”
他防备心很重。
萧今昂:“真的不用吗?”
明昼摇头,依旧委婉拒绝:“谢谢,不用。”
萧今昂只好松开他,笑起来的时候酒窝愈发明显,哪怕不用看脸,也能感受到身上太阳般的明亮:“那你小心点。”
他语罢退开了两步,但并没有走远,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明昼。高大帅气的身形就像校篮球队里最受欢迎的男生,在地上落下一道颀长的影子。
明昼猜出对方年纪大概不大,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身边很少出现这么有活气的人,于是站在原地静默了一瞬,这才继续用那根盲杖在地面慢慢探索前行。
萧今昂见状干脆加快步伐,走到了明昼前方,然后轻轻搬开那些挡路的自行车或者障碍物,确保中间有一条可以用来通行的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