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知视线划过纪献川的侧脸,与他父亲一样棱角分明。从面相上来说,这样的人傲骨嶙峋、方头不劣。
他这是在门外听了多久?沈筠知心里微微有些恼意。
驸马软在椅背,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似是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任谁看了他如今的样子,都想象不出他曾经骑马游街是怎样的风光。
“沈小姐,可否与在下一叙。”纪献川伫立在门口,身形一动未动,虽是句问话,但语气并不容人拒绝。
“纪公子……纪大人,”既然今日他穿着官服来,她也就顺带改了称呼,“您要找人谈话,总是不管那人是否愿意吗?”
听她话中意有所指,纪献川稍稍低下头,嘴角轻扬,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伶牙俐齿。
“沈小姐若是不愿意。”纪献川侧过身子,让出了供一人通行的空间,左手向外一伸,“请。”
沈筠知对他扯了个假笑,点点头算是告别,迈步向外走去。
“沈小姐就不好奇,你我素昧平生,为何会徒生一道圣意。”怀中宝剑一被他挂回了腰间,纪献川单手撑着剑柄,在她经过他时低声说到。
带着气音的尾声像把小钩子似的钻进了沈筠知心里,她很想硬气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走了三步,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等她再转过身时已经换上了得体的笑容:“请纪大人再问一遍方才的话。”
纪献川嘴角的弧度显然比她多几分真心实意,顺着她的话开口:“沈小姐,可否与在下一叙?”
“当然,纪大人想去哪与臣女一叙。”
“就在这翠微居。”
沈筠知本想转头与郑誓英说一句,却见她不知何时被驸马召了回去。
驸马一手挡在脸侧,大着舌头自以为小声地问郑誓英:“外甥女,我儿和这个没教养的女娃儿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郑誓英倒了碗醒酒汤给他,语气无奈:“舅舅,您连宫中给他俩牵了红线都不知道吗?”
驸马险些把汤碗打翻在地,又是一阵叮铃哐啷伴着叫嚷,两人颇为默契地收回目光,一番假客气后离开了其他人的视线。
沈筠知本以为他是要带她去三楼的某个雅间内,却不想他领着她向下走去,一路穿过酒楼的后厨到了院子里。
不同于前头客来客往的热闹,翠微居的后院虽是个尺寸之地,但清幽僻静,四周桑榆环绕,宛若一世外桃源。
“纪大人。”可惜沈筠知无心欣赏这番妙趣之景,直接切入了正题,“所以这婚约从何而来。”
纪献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想毁了这个婚约,并非是因为沈小姐你。”相反,他如今会用欣赏的态度来看她,“只是谨知无心婚嫁,沈小姐应该另寻良配。”
以字自称,纪献川是把她当作一个可以交谈的同袍。
“我是否能寻得良配自有我的命数,还请纪大人不要越界。”
沈筠知嘴上客气,心下恨不得踩他两脚,就因为你不想娶妻,我便该有这飞来横祸?
纪献川轻叹了口气:“此事是我伤人在先,若往后需要谨知做什么,沈小姐尽管开口。”
“不敢劳您大驾。”沈筠知说话间已没了笑容,透着分明的冷意。“所以你是想说,之前将我打晕掳走的事,你很抱歉?”
好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把话说得如此轻巧,遇到事就把女子推出去挡枪。他会不知道这个世道里,名节对于女子而言重于泰山?
纪献川沉默了一瞬,揖手弯了腰:“若沈小姐需要这声道歉,谨知愿意奉上,但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那样做。”
“如果只需我一人毁了名声便可以解了这婚约,谨知倒愿意一试。但沈小姐也清楚,我等男子就算日日流连花街柳巷,依旧能娶妻纳妾。”
沈筠知微眯了眼,她不得不承认他所言句句真切,但这话实在让人恼火。
“纪大人的骨头还是软了些。”沈筠知虽然比他矮了一个头,说话时却不肯少一分气势,“口口声声无心嫁娶,却没胆量向圣上禀明。”
话说出口沈筠知便有些后悔了,怎么被这三言两语就激起了胜负欲,她少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她并非不清楚,要是冒险向泰安帝开口直谏,这婚事才是真的难以摆脱了。
纪献川今日颇有些耐心:“当年母亲得知她与父亲的姻缘背后,是先皇的手笔时,也曾求过先皇收回成命。”
“……与其为你的小人行径解释一通,纪大人不如坦率些,这婚约到底从何而来。”
沈筠知直冲冲地看向他幽沉的眼瞳,视线不躲不避。
“你又为何无心嫁娶。”